灯火在窗外流淌成河。我坐在能源车的后座,皮革座椅散发着新车特有的气味,空调吹出的风不冷也不热。两个司机,两段人生,在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里向我敞开。
第一个司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他的腕表在路灯下偶尔反光,是那种需要预订两年的款式。"四十万的车,"他说,"不过是个大玩具。"他的服装店开了三家,却开始怀念二十年前在纺织厂数纱锭的日子。"那时候下班就是真的下班了,现在?"他的手机在说话间亮了三次。
第二个司机的保温杯卡在杯架里,随着转弯轻轻晃动。他谈起两千年辞去企业工作时的场景,眼镜片上还沾着当时欢送会上的彩带碎屑。"第一个月就赚了三万多,"他笑着摇头,"那时候工资才二百出头。"现在他的文具批发仓库里积压着太多笔记本,印着过时的卡通图案。
高架桥上的灯光在他们脸上明灭交替。我想起父亲书桌抽屉里那些泛黄的工资条,从1976年到2002年,字迹褪色得如同他逐渐模糊的国企记忆。而表哥上周在家族群里晒的新车,背景里是凌晨三点的仓库,打包到一半的快递箱堆成小山。
车停在红灯前,斑马线上走过几个穿工装的年轻人。他们的厂牌在胸前摇晃,让我想起挂在老式更衣室铁柜的那些。司机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沉默下来。仪表盘的数字时钟跳动着,像在给某种消失的东西读秒。
在这座不夜城里,所有灯火都是流动的。有人捧着铁饭碗怀念海浪,有人漂在海上想念港湾。而能源车继续前行,载着不同方向的乡愁,穿过一片又一片人造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