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喜欢凯鲁亚克,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时常向人说起在路上的感觉是有多么的恣意,放佛重新回归到了真我,你可以完全不说话,只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是怎样生活,然后怎样死去,你可以感觉到自己完全的真真实实的存在,他不是一个幻影,也不是可以随意擦去的小小痕迹,而是深刻的,艰辛的。但是,你又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所有的人都是你,而你并不是所有的人。
春是西子最好的朋友,她会问:“西子,你为什么要选择和我做朋友啊?”
“嗯,因为想和你做朋友啊!”
“想和我做朋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真有趣!”
有时候,西子是很有趣。他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一定要把胡子先剃干净,到理发店里去剪一个头发,然后一个人在家里把所有的窗户帘子全部打开,走到他22楼的阳台上去站上两个小时。
他说:“春,你知道吗?这样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全新的自己,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但他就是那样真实鲜活的存在着,之后你会爱上这个世界,爱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然后甘愿这样平凡而微小的活着。”
他的眼中带着星火和寂寞,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悲伤。
春听不太懂他说话,只会心生疑惑,活着哪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她也就望着西子笑,从不作答,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究竟存在着哪些人,也不知道那些人对于自己和生活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是不是会如同西子所说的,每死去一个人,什么东西就会残缺一块,而那又和自己有些什么关系呢。她活得实在,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思考,也没有什么痛苦纠缠,这也是西子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原因,她就像是西子最想要活成的样子,无论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与自己无关的,心中永远都守着一份安宁和美好。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活不到那个样子的。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生活轨迹,他们固定而短暂的相交,终归是会毫无瓜葛的。
西子和篱说:“春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与她相交,你也会偶尔的感到那么一些满足和幸福。这就像是嫁接一样,她的枝叶也会随着时间同样在你的身体上生长,让你感到慰藉。”
在那一刻,西子是直立的。
不只是春不理解西子,篱同样的不是很理解西子,但比起春来,她似乎知道更多关于西子的事情。而西子很多时候也是乐于和她分享的,或者就只因为她很冷淡的缘故,又或者是其他连西子都不太清楚的奇妙情衷。他会时常奇怪的抓起篱的双手,然后又奇怪的松开,他说:“篱,你知道向西走三百公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嗯,那里有一个大峡谷,里面长满乱石,还有很多奇异的花草,百合花最是干净,它生长在石缝里,按时开花按时凋落。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吧,它们生长的有多么平静。”
“是吗?”
篱略带好奇,但并不想怎么过问。她说:“嗯,西子,我不喜欢百合。”
他们说话经常这样没头没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又总是会说一点。西子觉得这是一种病态,总有一天会致命的,但他并不能从中解脱出来,他说:“篱,或者是我们都有病呢!”
他说完就笑了起来。
西子和篱相识得很早,比春似乎都要早一点,但并没有因此而把两个人变得密不可分,反而总是充斥着一些奇怪的冷淡,更让人不解的是,两个人也没有因此而太过疏远,反而能够恰到好处的保持着某种联系。当然,某一次关于这种沉默也几乎将要被打破的,但最终依然是不了了之。
西子说:“篱,找一个爱你的人吧!”
篱问:“那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带着滑稽,和一些充满固性的冷淡,他望着西子面色有说不出来的嘲讽和耐人寻味。西子没有说话,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篱轻笑一声,她说:“西子,再见!”
然后就那样迷迷蒙蒙,萧萧索索的走掉了,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西子卡住,以后的生活西子都是这样卡住,似乎中间有一个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将他和篱隔断在两头。之后他去找过很多次篱,但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知所起,不知所终,而后不了了之。
大概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了了之的,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会觉得它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人和人或者本来就该这样,相遇的时候恰如其分,相离的时候恰如其分,相识的时候同样恰如其分。西子感到无限的怅茫和孤寂,他又去理了发,重新修剪了指甲,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独自站在他22楼的阳台上,把门窗全部打开,风吹着帘子,就像是一张张鼓动的帆船。
他告诉春:“篱真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女人!”
春抬起脸来,反问:“你能够摸得透谁呢?”
那是她第一次和西子开玩笑,和她以往的气息比较起来,似乎有很大的不同。西子看着她,她也看着西子,怎么看都感觉到有些邪异。西子说:“春,我感觉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有吗?我还是我啊,依然不明白你的那些理想和遭遇!”
她笑着说,眼睛明亮神情干净,依然如同时间正好的阳光,那样不早不晚的洒落在人的身上。她说:“西子,想爱你就去爱吧,不必这样克制自己。”
“什么?”
西子似乎不懂,然后又有些茫然。
他说:“春,磨西是个好地方,那里有着宽松而老旧的街道,有着各式各样的人,赶着去云南的,赶着去西藏的,那些人从来都不会互通姓名,但是他们只要站在一起就能认出对方来,而从来不会打招呼。在那里的深夜也会出现漫天的繁星,在一些喜庆的日子也会放出满天的烟花,它们四散飞溅,它们寂静的熄灭,然后你仔细一看,世界还是那个样子。”
春说:“嗯,那挺好的,你应该像那个样子!”
西子含笑,没有再说话。
直到后来有一天西子走的时候,春跟在他的后面,她依然那样明亮的挥了挥手,她说:“西子,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做朋友!”
“啊,什么?”
西子从车上把头伸出来,沉浸在他即将走向一个新地方的喜悦之中。
“因为,我爱你啊!”
她望着装有西子的大巴车远去,眼角沾着一些泪光,笑容还是那么明亮干净,仿佛正洒落在身体上的阳光,恰好三月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