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字工作者来说,上海的秋天很舒爽,空气中每一个多芬精都充满了灵气,到了这个季节,每一天都好像过节一样。
我在衡山路住了有一年,从前我是在《新闻晚报》上班的,没想到时光境迁,报纸解散了,我歇了几年之后,开始搞公众号了,这不,今天的阅读量是……
今天的阅读量还不错,比往常增加了3倍之多,可能是我最近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了。我算了一下,总共3个阅读量,一个大概是我文章所介绍这家饭店的老板点击的,还有一个是他的店长点击的,加上我的这个,刷新了我公众号的新纪录。凡事慢慢来比较快,我们过了40岁,做事情就一个字,稳。
写到这里,聪明人都已经看出来我是在自我安慰了。秋天是最适合有点小忧伤的节气,户外的梧桐树叶又开始铺马路,衡山路已过了上世纪末的狂欢,配合秋日的萧索更是别有兴味,傍晚的景色让人无法拒绝,得,我出门走走吧。
走到高安路口,这里新开了家店,店招牌是一个蓝色十字架,这是什么意思?一般绿色十字架是药房,红色是红十字会,蓝色是什么?玩游戏的人都知道,蓝色是补魔法的,但现实世界哪来魔法,我抱着疑惑的心情踱进了店。
迎面见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皮肤白净,额头有道伤疤,眼神很锋利,“滋滋滋—”冒着火花。
我对他轻轻一笑,问道:“诶,你们这是什么店?”
小伙子彬彬有礼,说:“您好,我叫高兴,欢迎来到我们这家宇宙心药房旗舰店,本周刚刚试营业,明天早上会把店名的招牌挂起来。”
“心药房是啥意思?”
“我们的药房不看病,要看只看心病,换句话说,我们医心,不医身体。”
“这概念倒新鲜,这样吧,小伙子,你叫啥来着…”
“高兴。”
“高兴啊,我其实现在在做个公众号,不如我给你做个采访,说不定能成为爆款,这样你我可以双赢…….”
“没事儿,我目前还想保持低调,因为我们的药品还不是很多,不过这位大哥,我们倒是可以聊聊……”
高兴邀我到一旁的贵宾区,给我倒了一杯普洱茶。
高兴自己也喝了一口,娓娓道来:“其实我是学医出身的,就是从前的一医毕业的,毕业后去了西方医院,做过门诊,也做过外科,口腔科等科室,尤其我们在做门诊的时候,一天要看几百个病人,做得身心疲惫。”
“的确,在中国做医生比较辛苦,不像国外是高薪职业…”
“医生和军人是需要宣誓的职业,我们家祖上也是做医生的,但我在西方医院做了几年之后,见了很多惨痛的案例,包括医患矛盾,有一次我的一个高中同学脸颊这里肿了一块,他问我这个腮腺肿块需不需要开刀,我习惯性地建议他开刀,从医生角度总是会保守一点,希望有个好的结果,万一恶化了呢,可是没想到……他因为一些原因没开,过了几个月,脸部消肿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个朋友本来和我关系不错,后来他没理我了,这让我感到有点伤,后来又遇到一些事情,我就从医院出来了。”
“嗯嗯。”
“后来,我老婆的表哥从阿尔法星回来,带回来一些能医治心病的药。我一想,其实身心健康都重要,心理舒坦了,身体有时候也会跟着好起来,身体不好了,心情也愉快,身心是连在一起的,有时候,医心就是医身,医身就是医心……”
“等一等,你前面说你老婆的表哥从哪里回来?阿尔法星?”
“对,阿尔法星。”
“阿尔法星?”
“是的,他从小被雷击过后消失了,前两年又回来了,他自己说是去了阿尔法星,并且带了一批药,我们临床测试了一年,发现很有效,所以我们就开店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高兴说的话。这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高中校服,奶声奶气地说:“老板,老板,我想买一个药!”
高兴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讲讲吧…”
小女孩挠挠头,小声说:“是这样的,我的男朋友转学后就不理我了,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昨天还刚刚把我的号给删了,我再也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了,你说怎么办啊,我快烦死了,很难受,晚上睡不着,天天都想他…”
高兴点了点头,说:“姑娘,你这个病是典型的单相思,我们店里也有这样的药,不过货比较少,也有点贵,好几千呢,可能你们学生族负担不起。”
小女孩直视着高兴的眼睛,说:“老板,不能便宜点嘛,我难受死了…”
高兴眉头一蹙,说道:“姑娘,也许他是你的初恋,但人生很长,这样的事情是难免的,经历过一次,以后就知道了,单相思这个病靠吃药能迅速恢复,但最好还是靠你自己慢慢熬,你一旦想明白了,以后就免疫了!感情的事,以后你要遇到很多,第一次失恋,最好还是靠自己天生的思考能力克服,这样以后你会变得更成熟……我们这个药,有点贵,还是留给那种患病比较重的成年人,不好意思啊,小姑娘…”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说:“那…那好吧!”转身离开。
我看着小女孩忧伤的背影在日光下越来越长,我叹了口气,为何青春都要经历无法承受之轻,失恋有时候致命,有时候是最微不足道的痛,很多感情像发麻疹,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我转过头看向高兴,问道:“小高,我倒是也有一些心理小问题,想看看贵店有没有这方面的药?”
“大哥,您别客气,说说看吧,看看能不能帮到您!”
“我呢,从小是在上海浦东长大的,小时候,人们常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其实浦西人对浦东人或多或少是有些看不起的,有时候会直言乡下人,有时候呢尽管嘴上不说,神态间可以看到一些不屑的神色….”
“这个属于地域歧视,还蛮常见的,我们也有这方面的药…”
“如今呢,我也在浦西待了二十年了,因为两边都待过,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反正就这样过呗,农村有农村的好,人们特别质朴,城市也有城市的好处,大家分得比较清楚,吃饭AA制也很方便,虽然有时候我也遇到过一群人吃个西瓜也AA制,但毕竟是少数,总的来说,城里人的素质都挺高的,只是,有时候我会遇到一些小烦恼。”
“嗯嗯,您说,您说,我听着呐…”
“比如我经常遇到上海的朋友,在聊天的时候会问住在哪里啊什么的,我就会说,我是浦东人,小时候在浦东,那么他们会问了,浦东哪里啊,我就说浦东高桥,还有些人还会继续问,高桥的哪里?我就说,其实是外高桥…”
“嗯嗯…”
“这么说你其实听上去会觉得很正常,但问题来了,我每次遇到的上海浦西人都会这样问,有一次我在马达加斯加旅游的时候,遇到一个上海老乡,他就问,你是上海哪里,我说,我是浦东的,我说的时候,就在想,他下一句肯定是问浦东哪里,果然,他问,浦东哪里,我就说高桥,然后,他又问了,高桥的哪里?”
“问就问吧,所以我不太理解你的点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每次聊这个话题,他们就像GPS定位一样,不但定到浦东,还要定到浦东的哪里,甚至高桥哪里,这个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反过来,如果我问他,他说徐汇或静安,我就不会继续问了,比如我不会问静安哪里,镇宁路的哪边…”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这个刨根问底,让大哥觉得有点不舒服。”
“是的,而且这不是第一次,基本上每次都这样,而且我在美国、港澳台遇到上海人的时候,他们都会这样问。”
“哦,其实我老家是安徽的,我不知道你们上海人还互相歧视啊,这个我倒真的不知道。”
“老早以前还满严重的,大家喜欢比住在上只角还是下只角什么的,住在上只角的人就会比较有优越感……至少我说到住在浦东的时候,声音并不会很大声,或很骄傲……”
“嗯嗯嗯,这么说来,大哥在这方面还有点小自卑。不过据我理解,你既然把事情已经说出来,而且分析得很好,说明你基本上已经消退了,地域歧视的自卑心理已经不太严重了,或者说基本已经好了,不需要用药了。”
我喝了一口茶,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不需要吃药?”
高兴凝视着我,给了我一个确定的眼神,说:“对,大哥这种病情已经差不多好了,不需要吃药。”
“照你这么说…也对,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声问道:“小高,你这也不吃药,那也不吃药,那你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你别跟我说,你根本没药?”
“大哥,药我还是有的,就是得留给需要他们的人,那些病的不轻的…”
小高话还没说完,门口的铃铛响了,走进来一个穿着嘻哈风、纹着花臂的小青年。
小青年摘下耳机,问道:“老板啊,我和老爸闹矛盾,有没有这种药啊?”
高兴:“有啊,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小青年:“是这样的,我在大学里组了个乐队玩说唱,我们还去参加中国新说唱的海选,为了嘻哈梦想,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排练,可是我爸反对我玩音乐,说这个没前途,我一个读国际贸易的复旦大学高材生不应该搞低级的黑人音乐,我当时很生气,就说你什么都不懂,我爸听了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们现在很僵,彼此都不说话,小时候他最疼我了,所以我现在很不开心,我想买一个药,有没有药可以治治这种关系?”
高兴吸了一口气,说:“听下来你们这个问题满严重的,这个联苯卡锉代沟凝胶你拿去用用看,等他熟睡的时候,或想办法敷在他的手心就可以了…”
小青年付了200元,欢天喜地走了。
一盏茶的工夫,又来了几个客户,有的是治疗中年危机的4050,有的是离婚后不开心的小姐姐,还有单亲家庭的小女孩等等,高兴对每个客户都推心置腹,我看他做事情满认真的,不由得心里暗暗点赞,是我错怪他了,他真的有治心理的药。
高兴看了看百达翡丽腕表,跟我说:“大哥,我们差不多该下班了,欢迎您有空常来聊天!”
“砰——!!!”这时候门被撞开了,闯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他挥舞着菜刀,向高兴冲过来。
高兴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经挨了一刀,血顿时像水枪一样飚射出来。
老头还在一边砍,一边喃喃自语地说:“让你医,我让你医!医完了,我们都失业了!我这精神病院还怎么开下去啊!小畜生,我让你医!”
我吓得脸色发白,忙躲到旁边的柜台后,一边还隐约看到老头白大褂上的胸牌“乌有市精神病院院长 xxx”。
老头砍完人,转身扬长而去,我马上冲出来抱住高兴,他已经成了血人,中刀的腹部还血流汩汩而出。
我看着高兴苍白的面容,已经奄奄一息,叹了口气,说:“小高啊,我马上找人来救你,来救你……”
高兴无力的摆手,说:“大哥…不用了……我看……我…我…我…我是不成了……那边抽屉里,还有点……有点药……你拿去用……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