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喜欢的书不是《西游记》,而是《史记》和《红楼梦》。前面一直在说猴子的事,一是刚好在读这本书,二来心境比较切合西行路的迷茫与各种憧憬。岳飞这首《小重山》,与司马少卿的那句“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异曲同工。
读《史记》关键在于读懂太史公当时所处的环境以及内心的真实情感,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那个时代,导致整本书在《项羽本纪》这个时间以后的所有列传也好,本纪世家也罢,都有太多的水分,读起来难免有点走神。太史公自己写的时候都是言不由衷又怎么可能期望来者能赏心悦目。最精华以及最值得看的当然是“心有郁结,以抒心中块垒”的篇章。其中最能代表这种心境的当属《太史公自序》和《屈原贾生列传》,列传是整本书中的精华,太史公可以放心大胆地写,即便是涉及到汉代人物,也不会触及到皇室,只不过入皇帝笑谈中。
太史公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从颛顼(zhuānxū)也就是炎黄时代开始,有点开天辟地以来最牛逼的人的感觉。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认为自己是五百年一出的绝世圣人,堪比周公与孔子。然而谈到周公时只一句“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写到孔子时也不过“孔子生鲁昌平乡
陬邑。其先宋人也,曰孔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鲁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那一句
“小子何敢让焉”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甚至是极度地自负。后来的王勃在写《滕王阁序》的那种当仁不让,尽显才华与司马迁比起来,只从这一句便是望尘莫及。
接下来就是介绍司马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及自己的政治见解。现代人看来不过是说了司马迁对于古代圣贤各个流派的理解,说好听点叫博采众长,说自负点就是在他司马少卿眼里这些都比不上自己。司马迁此处意在告诉大家他本人无人可及的才华,而惨遭李陵之祸,一种鹤立鸡群无法在这个世界大展身手的情愫跃然纸上。
但他毕竟还是凡人,还是忌惮高高在上的皇帝。“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这其实是他真是的内心,借古讽今,所谓天道不行,皇帝不爱,大臣谗害,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所以想要著书立传,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最终以达王事。终究脱离不了王事,而且自己假意反驳道:“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这段话是说给皇帝听的,我整理这些故事并不是所谓的著书立传,而只是在尧舜盛世中歌功颂德啊。这就是之前为什么说汉代所有的故事基本不可看不可尽信。
最后分别简单介绍整本《史记》所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成一家之言,并为自己作传。
另外《屈原贾生列传》更好地体现了司马迁的心境,尤其是屈原作《离骚》。古人历来强于借古讽今,写屈原的时候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抒心中块垒。“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同样从后面那句“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也可以看出司马迁是把自己看成了屈原的知音,即所谓的“来者”,物以类聚,同类相应,同气相求,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借说屈原与日月争辉,来表明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是日月星辰一样闪闪发光照耀天地万物万世的,这也是为什么司马迁在自序中最为推崇道家,因为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而司马迁本人却是滋养万物的天地日月精华。别看什么五百年一出的周公与孔子,这些人其实都比不上屈原在司马迁心中的地位。
可是就是这样的日月精华,却惨遭横祸。他是这样解释屈原同样也是自己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全天下的人都是傻逼,但我不是,所以我在全天下人的眼里就成了罪人,才遭此横祸。是不是有点水瓶座的感觉,举世混浊而水瓶独清,众人皆醉而水瓶独醒,所以全世界人都认为水瓶是外星球来的神经病。可是屈原为什么不装傻充愣呢,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这种鹤立鸡群又出来了,为什么明明是浩然正气的日月精华,应当与天地长存,又怎么可以与这个世界污秽不堪同流合污。屈原是宁死鱼腹而不餔其糟啜其醨,可是司马迁却苟延残喘,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而后来贾谊遭贬,再见孝文帝,以为满身济世之才又可以一放光芒,却不过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唯有死才是永恒,才能与天地万物长存。
其实是司马迁、屈原、贾谊还有那些水瓶都陷入了自我情感的黑洞,以为怀才就必遇,有千里马就一定要有伯乐,是日月就一定要照耀华夏滋养万物。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生。有老子的出世,又有陶渊明的归田园居,后来亦有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再有苏轼“老夫聊发少年狂,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又何必纠结于帝王苍生之事,画地为牢,再大的世界似乎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牢笼。神与心归,坐地亦为日月。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不知又过了几个五百年,deardaiyu存世,瑾瑜比洁,日月争光。百年之後,空悲吊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