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来到距离前厅最远的后花园,才敢开口问话,因为他知道巫月的听力非同一般。
侍从悄声回复,刚才在去穹宫送饭的路上,有一只黑鸟飞过,抖落一根羽毛,恰好落在酒里,当时并没有发现;在搬酒的时候才看到有东西在里面,当时出于礼貌就没有搬下去,哪知墨台王子的侍从闻到了酒香非要搬走;最近都城也不太平,我们就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就在外面等了一阵子;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里面传出叮叮咣咣的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我们赶紧停住马车,安排一个得力的侍从进去打探;过了一会儿,这个侍从出来,说看到墨台王子的两个侍从喝醉了;我感觉不对就亲自去看了一下,发现那两个侍从的确像大醉的样子,可是这两人都不能说话,而且双眼翻白毫无生气,浑身颤抖。我们赶紧请少祭司的侍从过来查看,她们说那是中毒的迹象,她们的能力只能护住其心脉,却不能解毒,说恐怕少祭司也无能为力。我们也帮不上忙只能回来禀报。
司徒沉思一阵,悄声问,“可知道那黑鸟从哪里飞来?飞向哪里去?”
侍从回答,“黑鸟来去速度很快,当时并未看到。”
司徒又问,“可看清那黑鸟的样貌?那羽毛还在不在?”
侍从知道事态严重,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没……没有看清,羽毛当时捞出来就随手丢了。”
司徒突然微笑着说,“前去送饭的人现在哪里?”
侍从回答,“我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吃饭,叮嘱他们不要走动,以免节外生枝。”
“办得好,这个事情千万不能走漏了消息。”司徒身手扶起跪着的侍从。“走,我们去看看他们吃的怎么样了?”
侍从起身带着司徒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司徒回到前厅就坐,面色沉重。
墨台巳见状,问道,“司徒这般,所为何事?”
司徒示意夫人及侍从等全部退下,才把事情的前后简单说了一遍。
墨台巳着急,起身要走。
巫月拦住说,“按照司徒大人刚才的描述应该是鸩毒,这个毒倒也好解。向夏国祭司要一点犀角就可以了。”
司徒惊奇的问,“这么简单?”
巫月解释说,“世间万物本就相生相克,而且鸩毒也不是多厉害,只是北方没有犀角所以我解不了而已。现在的问题不在如何解毒,而是这鸩鸟应该早就灭亡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夏都?怎么这么巧就有一根羽毛落在酒里?”
司徒和墨台巳刚才都在关心如何救活中毒的二人,听巫月一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夏至的日子冷汗都下来了。
的确,后羿离开之后,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层出不穷。
“我去请求王上安排祭司给墨台王子的侍从解毒,至于青龙的事情我们再议吧。”昆吾想尽快汇报夏后仲康---宴请两国使者这么小范围的事情都会暴露,夏都的安全系数真是够低。
墨台巳表示感谢,巫月却随口问了一句,“如果白虎和朱雀也是敌人,如何解决?”
“哦,守卫颛顼大像的兵士传回消息,白虎一直在桑间并没有越过漯水;据司寇讲请了援兵应对,夏至日就应该已经到了。”司徒顺嘴回答。
“司徒大人可知援兵是何人?”巫月心中一惊,紧跟着问。
司徒这时明白巫月的用意,“我找机会问问,不过明天你们在司寇府应该能看到。”
司徒张罗着两人又吃了一些东西,就一起离开了前厅。
巫月返回穹宫首先检查了墨台巳的两位中毒侍从的情况,尽管昏睡但脉息平稳,看来是并无大碍。不一会儿侍从来报,后妃相氏亲自送来了犀角粉并叮嘱如何服用,随后通知巫月和墨台巳携侍从转移至世子府暂住。
世子府属于后宫的范围,后宫又在内城的里面,安全自不必说。
巫月想了想说,“感谢王上与王妃的照顾,现在墨台王子的侍从服了药之后已经恢复,我想我们还是继续住在这里,这样做既可以迷惑对手,也可以确保世子的安危。”
后妃相氏不同意,说:“少祭司,很明显敌人已经知道神庙的事情是在你们的协助下才得以完全,所以才会出现今天看似意外的中毒事件,王上一定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才不得已转移至后宫居住,你也知道,后宫是禁地,只有祭司是外姓人,这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墨台巳这时插话说道,“感谢王上考虑周全,但是王妃,我说一句冒昧的话,正因为后宫是禁地,才不能开这个头;以后有了危险,大家都想法设法找理由躲进后宫,那后宫还有什么安全可言?所以,少祭司说的有道理,我们仍旧住在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后妃相氏见两人说的有道理,也不再坚持,又去看望了墨台巳的侍从之后返回后宫。
夏后仲康见后妃回来,便问起穹宫的事情。后妃回复巫月和墨台巳的想法,夏后仲康如果不是考虑到巫月是世子的救命恩人也不想违背祖训,对方依然考虑如此周全,他很是感激,当下的唯一选择是安排加派弓箭手守住穹宫四周,以防不测,并叮嘱水和饭食都是从后宫直接送到穹宫。
“王上,休息一下吧,最近事情这么多,你的眼睛都红了。”后妃关切的说。
“唉,羿父才走了一个分至,就乱成这样,我真不适合掌管这个国家啊。”仲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叹气。
“王上,不要这么说。”后妃语气坚定的说,“你是大禹王的后裔,这个是你的职责。”后妃话锋一转,“我看这么乱都是那个有穹王故意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巧,他突然就走了,这些事情突然就来了?而且……”
“嘘,你小点声,后面的话不要再说了。”仲康打断了后妃的话。
“好,不说了。”后妃温柔的说,“我帮你揉揉肩吧。”
“嗯,还是我的后妃最贤惠。”仲康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此刻,司寇府,寒浞和逢蒙正在争吵。寒浞说的嘴巴都干了,逢蒙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任何人都不能住在穹宫,哪怕是暂住都不行!
“好,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寒浞最后火了,甩门而去。
逢蒙当真就冲了出去,哪知一出门就被奡抱住了。逢蒙奋力挣扎,奈何越挣扎奡抱得越紧,最后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求饶放弃。
寒浞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发现逢蒙已经瘫坐在奡的旁边。
“父亲。”奡站起来想说什么,但是被寒浞打断了话头。
“逢蒙,这两个人怎么说也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在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是在这里,你要敢动手,我就先杀了你再向羿父请罪!”寒浞恶狠狠的说。
逢蒙翻了翻白眼,哼哼了两声,没说出话来。
“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事情和逢蒙商议。”寒浞对奡说。
“对不住了,逢蒙叔叔,刚才冒犯您了。”奡对着逢蒙双手施礼到膝后退出门外。
寒浞跟过去,向外面看了看,示意奡在外面守着。寒浞又转身把门关上,走回来把逢蒙扶起来,轻声说道,“羿父对你有救命之恩,这个我知道。”
“如果不是羿父,你也早已死在你父亲手里了。”逢蒙不客气的说。
寒浞一愣,随即笑着说,“既然羿父告诉你这么多,那么,我问你,你这次回来,羿父可叮嘱过你什么?”
“哪有什么叮嘱,我又没和羿父在一起。看到你的信物我就来了,如果不是守卫森严,我早就进来了。”逢蒙也奇怪寒浞的问题。
“当时羿父渡过洛水的时候,烧船的不是你吗?”寒浞惊讶的问。
“烧船?”逢蒙越听越糊涂,“这些年我一直守在宆石,前些日子,羿父派人返回宆石,告诉我你寒浞已经接替了羿父司寇的职务,那时倒是叮嘱过我,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一定要尽力协助。还是你寒司寇本事大,羿父才离开几日,就把穹宫送了人。”
“咱们能不能一见面就吵架,到现在为止你也没有好好的听我说一句话。”寒浞忍住怒气,尽量平静的说。
“你能不能不要把你的儿子当门卫使唤啊。”逢蒙突然大声说,“这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寒浞笑着说,“他还不是担心你杀了他的救命恩人,才躲在门口的嘛。”
“ 好了,奡小将军,你可以走了,我答应你,不在夏都为难他们。”逢蒙走过去拉开门,对着奡说。
奡本来蹲在门口,见逢蒙出来,站起来又郑重的施了个大礼,才转身走了。
逢蒙看着奡远去的背影,心中不是个滋味,难道我已经老了吗?
寒浞在背后说道,“他的力气大是天生的,就是因为力气大才被暗处的黑手瞄上做了替罪羊,如果不是有易的少祭司和孤竹的二王子,恐怕你就见不到他了。”
“这个事情不用再提了,我逢蒙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再动手。”逢蒙转过身来说,“你提到的事情,我来的路上已经打探过了,白虎还在漯北桑间,和白虎在一起的除了百濮还有巴人,敌友未明;祝融一族已经与朱雀融为一体,他们应该在夏都附近,祝融因为大风一事一直与羿父面和心不合,估计不是冲着那夏族子孙来的,我们要做好防范。青龙的事情,羿父警告过我们不许插手,我想你也知道,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对付。”
“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想问,羿父现在到底在何处?”寒浞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啊?!我这次来还想问你呢,羿父是从你这里走的,我以为你知道目的地。”逢蒙惊讶的反问。
寒浞没有回答,逢蒙也没有再问,两个人沉默许久。
最后还是寒浞苦笑着说,“羿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再猜测了。”
逢蒙想了想说,“是啊,羿父来夏都十二年,都没有取而代之,这次又突然离开,绝对是比这个更重大的事情,我们就是知道也帮不上忙。”
“好了,刚才奡的确做得不对,等下我准备些酒菜,一起给你陪个不是。”寒浞笑着说。
“是应该好好道个歉,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哈哈哈。”逢蒙心里舒服了很多。
“还有,那只鸟要看好了,夏国祭司巫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我可护不住你!”寒浞刚走到门口,又转身叮嘱逢蒙。
逢蒙嘴上答应心里却暗喜,你就等着昆吾老儿背黑锅吧,到时候你还得感谢我。
当晚,寒浞正和逢蒙喝酒,奡来的晚一些却带来一个不同寻常的消息,他的很多弓箭手被调去穹宫助防。
逢蒙的眼睛中的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
逢蒙热情的招呼奡坐下,他担心与寒浞对视会被看出端倪。
“逢蒙叔叔,你是不是戴了什么东西?”奡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香气又隐约有臭味。
“那是老鼠的味道!”寒浞替逢蒙回答。
“逢蒙叔叔还有这个爱好?不对啊,老鼠也不是这个味道啊。”奡奇怪的问。
逢蒙听到这里就来劲了,“贤侄啊,别听你父亲瞎说,白头是不吃老鼠的;我跟你说啊,这么多年,我终于发现,白头真是最好的食物,耐饿,半年不吃不喝还不走形,要是别的蛇早就饿死了。哈哈。贤侄,你要不要看看啊?”
“还是别看了,万一被咬到了可没有解药。”寒浞突然冷笑道。
“解药自然是有的,别人我不舍得,你寒浞要是被咬了我还是舍得给的。”逢蒙也不客气的回敬。
奡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他虽然小时候见过这个叔叔,但是自从跟着父亲来了夏都就再也没见过了,在他的印象里,那时候这两人也是经常这么吵架。
“叔叔,我敬你一杯,你看,这个杯子可是犀牛角做的,我从没见过父亲招待宾客的时候用过。”奡客客气气的站起来,他想用这个方式结束两位长辈的争执。
“嗯,还是贤侄懂得礼节,来,干了。”寒浞笑着说,不过话锋一转,“你父亲用这个犀牛角杯是担心我害了他,哈哈哈。”
“既然你也知道犀牛角有这个作用,为什么还要害我?”寒浞冷冰冰的说。
“我怎么害你了?你处处都在防着我!”逢蒙喝了酒,重重的放下酒杯。
“逢蒙,我不让你到处乱转,是因为这里是内城,你是我请来协助的,万一出了意外我怎么向羿父交代?”寒浞有些恼怒了,“你来解释,为什么穹宫突然增派了弓箭手?”
“你是司寇,负责内部安危,这话自然要问你自己。”逢蒙狡辩,但心中有一丝不安,难道被发现了?
“好,我来解释:日中之后没多久,两位使者匆匆忙忙从司徒府返回穹宫,同时那昆吾老儿就去了议事殿,再后来后妃亲自去了穹宫。”寒浞一字一顿的说,“水军的弓箭手都是羿父亲自训练的,除了我和奡之外只有夏后能调动,这下你明白了?”
“嘿嘿,这只能证明我们的弓箭手是最好的。”逢蒙笑着说。
“逢蒙,如果那破鸟少了一根毛,我就烧了它!”寒浞恨得牙根痒痒,这个人真是愚蠢至极。
“寒浞,你少威胁我!当初让它陪着我的是你,现在要杀了它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样?”逢蒙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走,我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好好好,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既然已经送给你了,你说了算。不过你还是待在这里安全一些,祝融摆明了是针对羿父而来,现在找不到羿父,就会对你我下手。”寒浞想了想如果没有逢蒙很难预料能否躲过此劫,而且现在来看应该没有惹出大乱子,于是态度明显缓和下来。
“逢蒙叔叔,请恕晚辈无礼,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后日就是伊水竞渡之时,所有宵小都会浮出水面,我们还是要做好万分准备才是。”奡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会意寒浞的意思,于是又站起来敬酒。
“还是贤侄说的中听,来,我们多干几杯!”逢蒙也不想和寒浞再吵下去,他担心再说下去寒浞真会烧了他的鸟。
“好,我陪你们一起喝几杯,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尽管寒浞担心夏后仲康对他起了疑心,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好面对,这时正好儿子提出来喝酒,于是就坡下驴结束争执。
三人重新开始商议后天的工作,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后宫,祭司住所,巫韶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羽毛正在苦苦思索,东方部落已经答应处死的鸩鸟又重现夏都,是伯明王没有履行诺言还是鸩鸟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