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好，阳光充裕，老头儿一大早便嚷嚷着要出去晒太阳。老太太手里有忙不完的家务活，虽然极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拗不过老头儿的碎碎念，压着怒气开了门。
外面有点小风，老太太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出门时光顾着给老头戴帽子套围巾，忘了往自己脖子里也套条围巾。一根拐杖一前一后连着两人，这是老头老太常用的一种出行方式。走着走着，老头见老太太不时的用手去提拉棉衣领子，但衣领很短，提了半天，老太太的脖子还是露在外面。老头儿停下脚步，望着老太太的背影发愣，他知道这老婆子怕冷了。老太太牵着拐杖前面走着，忽然感觉拐杖有些笨重，拉不动了，回头瞅了老头一眼，吼了一句：“走啊，杵着做啥？老不死的！”听到这句话，头一回，老头儿竟然咧开嘴“嘿嘿”地笑出声来，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如此悦耳动听。
老头儿和老太太，就像一根拐杖的距离，不远不近，不长不短。从年轻时候开始，老太太和老头儿性格就不对付，言语不和，针尖对麦芒。老头儿爱絮叨，老太太又很强势，吵吵闹闹家常便饭。闹的最凶最狠的一次是两个人近六十二三岁的年纪闹到了离婚，到民政局门口时碰到单位同事陪同女儿女婿去领结婚证。老头儿和老太太都是好脸面的人，面子看的比天大，如果让同事知道了他们离婚的事，那得有多丢人啊！于是俩人不谋而合的扯了个谎后，尴尬狼狈地地逃回家中。从那以后，老头儿和老太太闹的再激烈，都不提离婚的事。大不了分开过，自个管自个，两个房间一人一间，厨卫共用，日子过的到还安顺。两年前老头儿外出不小心摔了一跤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于是老头儿整天埋怨老太太没有照顾好他，天天数落，像念经一样。老太太性子急，经不起老头儿天天磨，就在老头儿房里搭了张小床，日夜守着老头儿。每次惹急了，老太太就骂：“还作，老不死的！”于是老头儿像个淘气地孩子一样摔茶杯，撕报纸，把电视机声音开到最大，像炸雷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阳光渐渐暗了下去，天空浮云多了起来。老头儿坐在小凉亭的椅子上还在咀嚼老太太刚才吼他的那句话。一阵疾风吹来，老头哆嗦了一下，突然感觉很冷，困乏，他下意识地用拐杖去戳旁边打瞌睡的老太太，刚提起拐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拐杖“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老头儿朝老太太那边倒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太太再也没有去过门前的小凉亭。每天清晨，老太太依旧蹒跚着脚步打开房门，先是慢慢地把左脚迈出门坎，然后再迈出右脚，摸索着弯下身来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独自望着小凉亭发呆，良久喃喃道：“你不在了，我找谁吵去？”那根曾经牵引老头儿的拐杖就挂矮凳旁的门框上，风一吹，拐杖就像墙上的钟摆左右晃荡，瑟瑟作响。
2018.9.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