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深夜食堂,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礼遇

由黄磊老师主演的中国版《深夜食堂》近日开播了,没想到一开播,就被一碗老坛酸菜面搅和了风评。开播仅三天的时间,豆瓣评分就跌到了2.3分,光是打一星的比例就占到了90%。

我本以为,这部改编自同名日剧的《深夜食堂》,在引进的过程中,怎么着也会切换到中国的国情中来,毕竟中国地大物博,要说美食,那可是三天两夜都数不完,一辈子都吃不够的。可是整部剧下来,目之所及的,不是满屏的广告,就是某些演员令人尴尬症发作的演技,以及完全不符合国情的故事逻辑。

正当大家对“加长版泡面广告”争议不断的时候,赵又廷终于用他炸裂的演技出来救场挽回口碑了,但是整集看下来,总感觉和深夜食堂扯不上多大的关系。以至于被赵又廷的演技感动得涕泪四流后,我脑海里竟连这集的主角菜式是什么都记不起。人与食物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疏离,情节遮盖了故事的初心。

抛开电视剧本身不说,“深夜食堂”其实是个很好的题材,因为我们每个人在记忆里对深夜食堂都有独特的理解。

读大学那会儿,学校有条美食街,因为位置的原因,我们都称它为“南五路”。对于我们而言,南五路可不仅是一条路,它的美食种类之多,味道之妙,让我们赠予了它一个称号——“国际美食中心。”所以在学校里,你可能会常常听到这样的对话:

——今晚吃什么?

——去国际美食中心看看吧。

听上去那么高大上,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什么法国高级料理店呢。

我们学校白天城管管制很严,不让在校内摆摊,所以小摊贩们总是在傍晚城管走了以后才逐渐登场。每晚六点过后,南五路一片灯火通明,小摊贩踩着辆三轮车,一路吱扭吱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汇集在这条油烟小径上,占据属于自己的一方地盘。

我从未通宵过,所以无从得知南五路每晚究竟是几点散场的。只是每天早上起来上课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到了晚上又如约而至。像《千与千寻》里的神秘小镇,夜幕降临时升起的繁华闹市。

那才是我记忆中真正称得上深夜食堂的一个存在。

南五路是一张浓缩的中国美食地图。从道路的一端走到尽头,你能够在里面找到正宗的长沙臭豆腐、福建馄饨面、四川麻辣烫、台湾手抓饼、南京老鸭血粉丝汤、化州糖水……狭窄的一条小路,两旁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学生。他们顾盼着沿途琳琅满目的美食,这个好吃,那个看起来也不错,掂掂兜里的预算,再看看钟表上的时间,实在让人难以抉择究竟吃什么好。

那时候我最爱吃的就是长沙臭豆腐。南五路有好几家卖臭豆腐的,但唯一能留住我的胃的只有一位四十岁上下阿姨做的。三块一小份,五块一大份,新闻联播的良心价格。炸得酥脆的臭豆腐淋上秘制的酱料,再撒上一点香菜和辣椒,一口咬下去,舌尖的感动一触即发,那一刻,我的人生圆满了。去他的毕业论文,去他的男神,去他的减肥,这一刻我只想和我的臭豆腐长相厮守,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这位阿姨一开口你便知道她是长沙本地人。她话不多,但记性很好。哪怕客人再多,每个客人的要求她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哪个客人要大份的还是小份的,要香菜还是不要香菜,小辣还是麻辣,她都了如指掌。她的手因常年累月接触高温滚烫的热锅油,已经被烫得又红又肿。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让我们无法得知她曾经历了什么,岁月又改变过她什么。

除了臭豆腐阿姨,和我相熟的还有老鸭血粉丝汤大哥、潮汕砂锅粥大叔、化州糖水大姐……他们有的春风和气,有的不善言辞,有的幽默风趣,都各有特点。小小的一条美食街,是人生百态的一个缩影。围裙上散落了半生的记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自己深夜食堂里的老板,每晚招呼着各怀心事的客人。

在那段岁月里,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在春风沉醉的夜晚,约两三个好友,一手握着啤酒,一手提着臭豆腐和烤串,坐在马路边聊天——我们称之为“压马路”。压马路的人很多,有的是社团团建,有的是整个宿舍下来溜达,也有一对对的小情侣,你侬我侬地分享着杯中的羹汤。

夜一深,人就脆弱了。三杯两盏淡酒过后,心事就开始沉不住气。我们聊感情的失意,聊求而不得的人儿,聊惴惴不安的未来,聊繁重的工作压力。偶尔沉默,偶尔大笑,偶尔湿了眼眶,明天会怎样,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的烦恼,在那一声声笑声中消散不见,在那热气腾腾的食物中被治愈。这里的每一个美食档,不光温暖你的胃,还温暖你的心。

日版的《深夜食堂》里面,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常年静坐于角落里的男子,他喜欢在人们聊天的时候,突然冷不丁地抛出一句“人世如尼罗河中漂浮,不要轻视人生啊”,令人寻味良久。

现在毕业离开学校一年多了,我常常会在半夜想念南五路,想念那一碗碗香味四溢的麻辣烫,那让人垂涎欲滴的臭豆腐,还有回忆里那一张张可爱的面容。茫茫人间有如流离迷失的戾川,而那记忆里的桃花源,有温度,有香气,在那些潦倒的夜晚,为你递上一份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献给你这世间最温柔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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