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见徐氏祖孙被黄其胤先后制伏,暗叹其手段之猥琐阴毒实为罕见,他忙将徐贯清扶起探察,观其鼻息尚存,心下稍安。
黄其胤对不肖道:“小道长不要担心,老夫只是下了点蒙汗药罢了,省得这老儿不停叫嚣,吵得要死。”
范少帛道:“黄先生,这姓徐的你看怎么处置。”
黄其胤摆摆手,轻描淡写地道:“扔海里去吧。”
不肖道:“黄先生休要说笑,这好好一个大活人,扔海里岂不是没命了?”
黄其胤道:“那便一刀杀了再扔海里。”
不肖道:“那更是万万不可,徐前辈是晚辈恩师的故友,晚辈只求黄先生手下留情。”
黄其胤摇头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谈何留情不留情,只是老夫实在爱财,但这徐老儿上船便要带你走,如何分说都不听,这不是要断了老夫财路吗?谁要想断老夫财路,老夫便不想让谁活。”黄其胤说话总是慢悠悠的,可这番话越是慢,听来就越是可怕。
不肖单膝跪在甲板上,看着晕倒在怀中这肤色黝黑、满面皱纹的老农夫,想到徐贯清急欲将自己救出龙潭虎穴的心情,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不肖思忖半晌,忽道:“黄先生不过是要小道带路去寻那装有宝藏的货船,小道死心塌地的随您同去便是,何必要因此杀人呢?”
黄其胤捋须道:“如此甚好,道长要是早说决心,不被这徐老儿拉来扯去的,哪里又要大费周章的让老夫出手呢?”
不肖这时方才看出黄其胤是在杀鸡给猴看,但他哪里顾忌许多,他只知不能力敌,一心想着先救下徐氏祖孙。此时见黄其胤松了口,才心下稍安。
只听黄其胤对范少帛道:“范先生,把这徐老儿扔到他自己船上,任由其漂走,这小丫头便暂留在船上,你看如何?”
范少帛道:“若把这小丫头留在船上,不是引徐贯清醒了之后追来吗?”
黄其胤道:“你是聪明人,如何又只看到这一层?难道不留下这小丫头徐贯清便不会追来啦?他那小舟,随海浪漂荡,待他醒转,也不是一时片刻便能找到我们的。等他追来的时候,我们还有这小丫头做人质嘛。”
范少帛道:“黄先生深谋远虑,小弟佩服。”言毕,便吩咐薛擎锋着几个船工将徐贯清搬上小船,再收了缰绳,但见小船越漂越远,而徐木鱼已被人用绳索绑好,随意扔在了货舱里。
龙涎岛的大船在第三日的清晨抵达了浙江的一处杳无人烟的海岸。海禁甚严,这样的一艘大船要从钱塘江口进入,就太过扎眼了。
范少帛踏着跳板走下船来,薛擎锋紧随其后。之后是不肖与孙舸,孙舸背上背着还未伤愈的徐木鱼。过得半晌,才见宽袍大袖的黄其胤,飘飘然的走下船来,而在地下石室中那佝偻的覃大夫则跟在了黄其胤身后,寸步不离。众人下了船,范少帛便叫船上船工立马将大船驶离岸边,以防多生事端。
“范老弟,”黄其胤双手拢在袖子里,喊住了范少帛,“前方不远便有一处卫所,四处恐有巡海官兵,我等还是分做几拨行动,途中靠暗桩联络。”
范少帛凑到黄其胤身前,二人言语一番,便听范少帛朗声道:“擎锋,你带着不肖道长先行,逆着不肖道长来时的路寻去,沿途留下记号,而黄先生及覃大夫带同孙兄弟及小丫头做一路,他们可能脚程定会慢些,便可依照你沿途留下的记号来走。我还有些许事宜需要安排,便一人一路。黄先生您意下如何?”
黄其胤道:“便按你说的办。”
不肖对范少帛的用意是心知肚明,他将不会武功的孙舸与受伤的徐木鱼安排到心狠手辣的黄其胤一路,而把自己与其分开,让自己处处挂怀,以致处处受制,不得不用心办事。而范少帛自己独自一路,不知又是去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不肖也暗自盘算,他自己虽敌不过薛擎锋,但好歹对手只有一个,且不像范少帛还有黄其胤这两只老狐狸那般难对付,只要处理掉薛擎锋这个对手,便有机会想办法搭救孙、徐二人。只不过问题有二,其一是自己从薛擎锋手里逃脱,必然很快被发现,所以时间有限,其二是范少帛此人老谋深算,十有八九能算到这一节,况且他独自一人藏于暗中,使自己很是被动了。
徐贯清被抛在小船上随着海浪漂走时,他心思尚清明,只是手脚却不听使唤,身体还在催动着内力把所中的迷药一丝丝往外逼。
“务必尽快务必尽快。”徐贯清催促着自己,他还在回忆自己是在哪里中的毒。那杯酒他是看得清清楚楚才敢喝掉的,那是何时中的毒?他哪里知道那迷药便下在了船舱的熏香中,那燃烧着的熏香弥漫在船舱里,在徐贯清进入船舱的那一刻便已中毒,舱内的人也都中了毒,而这毒不会瞬间便发作,要等到催动内力的时候,药力随着内力扩散到全身经脉之时,便会像中了蒙汗药一般晕过去。
薛擎锋一直在舱顶,故而没有吸过熏香,黄其胤才得以靠薛擎锋把徐贯清逼得毒发,最后将其制伏。
黄其胤这样用毒,连徐贯清这样的老江湖也轻易着了他的道。只是黄其胤没有想到,徐贯清内力之深,在中了他的毒药之后,虽然身子倒下,但神志仍旧清醒。
在大船上,不肖将昏厥的徐贯清抱在怀中时,徐贯清勉力睁开了眼,向不肖眨了眨。当时夜黑,甲板上没有点起灯,唯有与徐贯清面对面的不肖看到了他眨眼的举动,才知徐贯清仍旧清醒。但见他眨眼的样子很费力,心思他定是身子动弹不得。
不肖于是趁黄其胤在那慢悠悠地说话时,在徐贯清手心写下了“杭州武林门”五个字。
薛擎锋随不肖到杭州时,是登陆后的第四日黄昏。在薛擎锋的催促下,他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众人的前头到达了杭州。
不肖下了马,用马鞭指着落日将要落下的地方道:“那里,没记错就是那里。”
薛擎锋顺着马鞭的方向看去,在落日余晖下,有千百只货船在码头装载货物,他心道:“看这如此多货船,想来小道士没撒谎。”
不肖所指的地方,正是京杭运河在杭州的载货码头,唤作“武林门码头”。
薛擎锋见目的就在眼前,忙喊不肖上马,打算趁着入夜之时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按住了薛擎锋坐骑的辔头,一双怒目恶狠狠地望着薛擎锋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