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竞走世界冠军
已经是第三天了,精确到早晨7点56分32秒,在我离迟到只差3分28秒却仍在等待绿灯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辆车。
那辆毫不起眼,无法说出品牌的低廉轿车。和街上随处可见的车一样,它包着黑色的外壳,贴着棕色的车贴,车身上没任何装饰。但是当我注视它的第一秒开始,它吸引了我。为什么会注意到它呢?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出现和我上课踩点一样的精准,而是因为它太脏了。对,它脏得不像每天被使用的车,像是在久不开启的车库里堆放了几年的车。更令人奇怪的是,它不仅车身脏,连门把手都是灰灰的。怎么会没有手印呢?无论是司机那侧的把手抑或是乘客这侧的,都布满灰尘。
但是我对踩点的强迫症使我无暇对它做过多的观察,况且这种奇怪的问题我也没有向他人询问出口的勇气。
北京时间八点整,我踏着不熟悉的铃声走进仍然陌生的教室。大学开学一个月,教室里的同学叫不出名字是常事,但是某种难以言喻却又时常涌出的复杂情绪总是梗在我心头,只有和小简聊天时的轻松感才能暂时压下这种情绪。
但是,我和小简失联了。三天前,我就无法和她取得联系了。
开始是毫不在意的,以为不过是她忙,毕竟我们相隔674.12千米,连天气都不同的两个城市,我怎能推测她生活中忙碌的细碎小事。可是当我第68次看着我俩对话框发呆的时候,我意识到,她真的没搭理我了,整整三天。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莫名的轻松和理应的失落。
她终于有自己的生活了,不用每天耐着性子听我说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不会在深夜12点07分被我的电话吵醒,不需替我向别人说狠话……她可以与身边的女孩子挽着手走在小路上,嬉笑议论着身边的小事,晚上躺在床上与舍友回忆往事……
可是失落呢,就不用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无论我怎么想,在上帝眼里渺小如尘埃的我,不管发生什么都只能随着时间长河,和无数个我一起,或急或缓的度过每一天。失联,是每个我会在经历的事。
大学的课程与高中不同,我有了要选修课程。选课的时候,舍友不在身边。本来想自己先选感兴趣的科目时,想到舍友有说过要和我选同一门课,便搁置在一边。可是当我联系到舍友时,才发现,原来她早就选完课了。当我急急地用线路不够完善的校园网打开选课系统时,发现只有古代音乐课可供我选择。只剩一个选项的题还能不能叫做选择题呢?
我不是个喜欢唱歌的人。但是我只能在那个选项后面划勾。
当我真正开始上课时,意外的发现老师也不是个爱唱歌的人。他似乎更乐衷与 向我们传授一些世人眼中神神叨叨的东西。比如,他对某个门派的符很有研究,他能说出笔划与笔划中的细微差别以及其被赋予的特殊含义;他像一个算命先生一样,在每节课上课前抽取一名同学,说出该同学的今日运势或者前世今生;他的包总是鼓鼓的,里面装着各种过不了地铁安检的东西。
但是他有时也是唱歌的。比如今天。破天荒地,他在上课前没有选人算命,而是唱了一首听不出歌词的古曲。我不懂欣赏音乐,听不出美妙与否,但老师唱得酣畅淋漓。
“好久没唱歌了,差点忘了我原来教的课程了。”老师用有些随意的语调,缓缓的吐出这句话。“哦,对了对了,选人算命。忘记了,哈哈。”原来,他只是忘记了,忘记了每节课都会干的事。如此反复寻常的如同规定好的事情都能被忘,又有什么忘不了的呢?
“那就77号。”听见77号,我有些犹豫的从座位上站起。
“不要责怪无法久别重逢的人。”老师蹙着眉端详了我许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无法久别重逢吗?怎会怪?我知道,所有的久别重逢也只是命中注定,无法重逢的人,无论怎么努力的去回忆、去创造机会,永远都不会再次相见。这是,我们每个人无法改变的命运。相遇太过有缘的人,一失联便是永久,姑且能叫做缘分守恒定律吧。
第四个7点56分32秒,又是这辆车停在路口。
“你看过灵车吗?”小简以前问过我这个问题。家里人丁稀少的我,因为家人都安康着,从未真正的看过灵车,“是装着逝世者遗体的车吗?”“不是哦,是装有灵魂的车。”“怎么可能,你骗我吧。明明……”“没骗你,我死后就要去这种灵车。”“呸,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啊……”“你知道的,你知道我遗传了我妈的病。”“不会的,不是说几乎不会发作吗?你再瞎说,我打你了!”对话就在刻意地打闹中没有继续,我们都懂。
“人和人总是会通过各种方法连结在一起的。即使我们无法再通过书信、网络相联系,我们心里会有细细的线,你看不见,你感受不到,但是它一定真实存在。超越时空,永恒不变。”每当我和她回忆过去时小简总这样安慰我。
“怎么会有一辆车连把手都布满灰尘呢?”我回头问舍友。
“诶?很奇怪的样子,可能里面的人是飘进去的吧,哈哈。不过别管这么多了就要迟到了,你牵着我的手,我带你跑过去。”秋日阳光下,新室友伸出的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小简时常向我伸出的手。
回头,那辆车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的样子。
我看见灵车了呢,小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