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舞台上，曾经因为霸王别姬这出京剧名动一时的段小楼和程蝶衣，再次唱起了霸王别姬。
这之前，他们已经11年没有见面。22年没有同台演出了。
1924年，北平，喜福成戏班。
老班主对着一圈正在踢腿练功的孩子说：是人，就得听戏，不听戏，他就不是人。什么猪啊，狗啊，它就不听戏。有戏，就有咱们梨园行。
随后他又说道：自打有唱戏的行当起，哪朝哪代，也没有咱们京戏这么红过，你们算是赶上了！
但程蝶衣总也唱错一句戏词：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即使手被打出了血，也改不过来。他师父说他：您真是入了化境，雌雄都不分了。
被打到不堪的程蝶衣，终于在一个早上和另外一位师兄逃走了。他们逃跑的时候，正值一个名角去戏院演出，他们也跟了去。在看戏的时候，程蝶衣看着舞台上的项羽，泣不成声。回去了戏院。
师傅给他们讲霸王别姬曲戏的时候，说这里有一个做人的道理：
人，要自己成全自己。
但程蝶衣总也唱不好那出戏。
这一天，张公公委托戏院老板来到喜福成戏班。
程蝶衣，终于唱对了那句词：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自此，程蝶衣主唱旦角，师兄段小楼唱生角，程蝶衣和段小楼的霸王别姬，名动京城。师兄就是他的霸王。
一次唱完戏之后，程蝶衣对段小楼说：就让我跟你唱一辈子戏不行吗？
段小楼说：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吗？
程蝶衣又说：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小楼长叹一声：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可怎么活哟？
他不知道，对于程蝶衣来说，从他唱出：我本是女娇娥，他走进戏里就再也没走出来。
所以他唱的疯魔，因为，戏里他是霸王师兄段小楼的虞姬。
他师傅说过：是人就得听戏。
所以只要在台上，他就永远是霸王的虞姬。所以他不在乎台下坐着的是谁。
无论是满清遗老，是日本侵略者，还是兵痞，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人，是不听戏的。
我一直在想像程蝶衣这样的人，是怎么样挺过那十年的。十年开始之初，虞姬就变成了他们收养的小四。最严重的时候，那个天下无敌的盖世英雄，弯下了膝盖，带头揭发。
虞姬还是虞姬，心里的霸王霸王早已不是霸王。
我想，支撑着虞姬活下去的，恐怕是他师父最初讲霸王别姬时，说道：虞姬最终拔剑自刎，从一而终。
所以在十年结束之后，他要自己成全自己，成为霸王永远的虞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