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栖居与生态哲思
——读赵丰散文集《河流记》
段小芸
中国当代哲学散文作家赵丰，一生致力于散文创作，在散文创作领域颇有建树，著作等身，硕果累累，多次获奖，为中国散文的繁荣和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赵丰的散文以哲学随笔和生态散文创作为主，作品兼具文学性、思想性与艺术性。他的散文意境高远、含蓄隽永、文笔清新、格调高雅，带给人以美的愉悦和精神享受。
近日，拜读赵丰《河流记》，感悟颇深。《河流记》是一部文学性与思想性兼备的散文集。“一花一树皆风景，一山一水蕴哲思”，是对这部散文集的高度概括和精准提炼。由此可见，赵丰散文在诗意栖居与生态哲思方面已达到完美融合。他在终南山下诗意栖居，读书写作，追求一种精神自由、温馨和谐与诗意美感的生活方式，崇尚心灵充实与生命本真的状态，与自然、社会和自我和谐共处，体现其作品独特的文学价值与哲思魅力。
《河流记》，是一部以作者切身体验、生活阅历和人生历练为基调的自然哲理性散文集。它既是赵丰心灵感悟的哲思迸发，更是其思想火花的灼灼闪耀。它集结“河流记”“高山仰止”“泥土颂”“听风吟诵”“隐居者”等十三个主题，以河流为经纬，描绘出一幅自然物象、山川河流、人生诗意与生命哲思相互交融的壮美画卷，在陕西乡土文学的谱系中，开辟出一条兼具诗意栖居与生态哲思的精神河流。
赵丰不论是描写自然界中的一花一叶、一虫一鸟的妙趣横生，还是描摹高山大河、白云泥土的壮阔细腻，以及对清风夏雨、自然物象的深邃感悟，这些人生百味和自然风物，都在他的笔下，宛如清泉般自然流淌……
《河流记》，这部作品将自然观察、生命体验与哲学思考融为一体，通过对河流、高山、虫鸟、泥土、白云等自然意象的细腻刻画和深情书写，展现了“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的诗意丰盈和美学意境。这种将个体生命体验升华为人类文明思考的创作实践，令人耳目一新。
例如，在《河流记》一节中，作者饱含深情地对黄河、沣河、曲峪河、涝河等故乡河流生态变迁的真实记录，抒发其浓郁的乡土情结和淡淡的乡愁。这几条伴随着作者人生迁徙和生命历程的河流，不仅是故乡地理空间的坐标，更确切地说是其精神成长和故乡情怀的见证。奶妈训斥他不能在沣河里小便、污染河流这个细节，在作者幼小的心灵深处，便植入了对河流的敬畏，感受到奶妈人性的温情和光辉。而终南山下诗意栖居的河流，不离不弃，伴随作者的一生，使他对河流始终充满眷恋和感恩之情。因此，“河流是原乡的标记，是一个人生命的根系”这个全书的主基调，宛如春风扑面，诗意盎然。
在《远逝的虫子》里，作者真诚地描写了自己年幼无知时做的一些恶作剧。比如：“随手就捏死一只蚂蚁，烧死一瓶子的萤火虫，在田野里架起一堆柴火，烧着一只知了的肉吃，将活蹦乱跳的‘黑油油’喂给我家的鸡，再或者撕掉一只漂亮的黑蝴蝶的翅膀，不让它再飞向空中……”作者深深地痛恨自己幼时的浅薄和无知，向各种被伤害过的虫子发出赎罪的忏悔：“这部书对我来说是一种赎罪——人类和虫子，各自相守着自己的生活天地，互不打扰，相互尊重，这样最好。”“作为人类，我们要尊重他们，不要破坏他们安身立命的环境，打扰他们自以为是的生活，更不要随意牺牲掉一只虫子的生命。”在此，作者的仁慈善意和悲悯情怀跃然纸上，日月可见。在这部书中，山川河流、树木虫鸟、风雨白云等都成为承载作者记忆和情感的容器，正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动注脚。
赵丰长期生活在秦岭山下，他热爱和亲近大自然，用心感受岁月变化，四季流转，始终保持着鲜活而旺盛的创作激情。他心怀善念和慈悲之心，能从日常的生活中发现美、提炼美、书写美、歌咏美，对高山大河、秀林树木、虫鸟花草，充满珍视和感恩之情。
在《河流记》一节中，作者采用对比手法，描摹状物。由于人类人为地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致使涝河改道后失去水脉，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每逢雨季，下游河水水流满溢，无处排泄，成片玉米倒在地里……后来人们重视生态环境，修堤筑坝，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使涝河四季水流不断，呈现出勃勃生机的生态景象。青山隐隐，碧水悠悠，山河锦绣，秉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共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共生、美美与共的生态环境。
在《倾听植物的声音》一节中，作者对一朵花、一棵草、一片叶、一片柿树等植物细致入微地描写，则蕴涵着对生物多样性的珍视和呵护，对植物生命景致的虔诚和敬畏。在作者的笔下，祖父与梭罗，他们是大自然的智者，是植物虔诚的听众。他说:“但我知道，将心灵沉浸在寂静、空灵之中，自然就会听见植物发出的声音。”赵丰的这部作品，以文学的方式，构建了人与自然对话的桥梁，彰显了他作为一名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和使命担当，让读者从字里行间，充分感受到作者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珍视和丰沛的生态情怀。
“文学的原点在乡村，诗意的生活在山里。”赵丰以“终南隐士”自居， 他从山川风物中，汲取恬淡和静谧的力量，足以对抗世俗的功利与喧嚣。他说：“小城靠近秦岭的终南山，一旦空闲，我便在山中居住数日，读书、写作、养心，感受山风和白云，聆听虫鸣和鸟叫。”这充满诗意的生活令人神往，也是赵丰的散文得以滋养人心、沁人心脾的缘由，体现了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之美。在我看来，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这句话，也是赵丰诗意栖居、心灵独白和精神气象的象征。
在这个快节奏、高压力的现代生活中，物欲横流，人心浮躁，《河流记》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精神突围的可能。赵丰辞去官职，隐居终南山，远离喧嚣，为自己寻得一处平静和安居心灵的场所。他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修身养性，宠辱不惊。品一杯香茗，读一卷好书，写一篇好文，让一颗心浸润在青山碧水之中，在平淡的生活中，寻找内心的安宁，领悟生命的真谛，这本身就是对其作品人文自然和生态理念的自我践行。
中西哲思的自然表达和巧妙融合，赋予了赵丰作品的诗意、哲思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作为深受儒释道熏陶又深谙西方人文思想的作家，赵丰笔下的河流，既是老子“上善若水”的具体化，又蕴涵着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辩证思考，体现了作者对文学创作的热爱、对生命价值的思考和人文精神的自我提升。
《河流记》的思想内涵、文学价值和艺术魅力，在于作者将诗意栖居、自然美学、哲学思辨与生态伦理融为一体，带给我们新的思考和启示。赵丰以诗意的栖居感受生活，以诗人的敏锐捕捉自然之美，以哲人的深邃剖析现象本质，以隐者的超凡脱俗观照人生，使我们洞察并领悟文学的终极价值，基于在人生百味、大千世界及自然万象中，发现人性的光辉、追求心灵的自由和精神的超脱。
2025年11月15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