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魂师

周仁虎摇着他肥胖的身体,刚要进他家的大门,就发现脚上的布鞋沾了一大块血,他笑了笑,在旁边的一个小土堆上用力蹭了蹭,血迹还是有一大块。他身边的一个小喽啰蹲下来说:“少爷,还是我来帮你擦吧!刚才打阿狗真是太爽了,嘿嘿,不知道到他死了没有。”周仁虎看着小喽啰用衣袖给他擦去了血迹才说:“哼,现在老子可没有心思管他死活,我要去问我爹我的婚事准备好没有。”说完,周仁虎仰天摇了摇头,他身后的辫子也晃了晃。

虽然已经是民国十三年,周家上下依然留着长长的辫子。周家是当地的一个大户,老爷周飞龙据说早年曾在北方当过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后来被清政府追杀,他带着金银南下,到了广东一带买地娶妻生子,成了大户人家。后来清朝灭亡,他却死也不愿意剪辫子,说是“辫子不剪,大清不亡”。因为他性格刁钻,办事心狠手辣,成为了地方一霸,他的儿子自然也没有好人品,特别是周仁虎,刁蛮任性,横行霸道,带了一帮懒汉到处游来游去,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谁家有好的又抢又偷,乡人称他为吃人虎。

周仁虎走进屋里,他爹周飞龙正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玩着一把手枪。 周仁虎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急匆匆的就说:“爹,我的婚事准备好了没有?”

周仁虎看了看他,笑了笑,没回答他,反而说:“你看,这是你哥天虎从广州托人送来的,叫撸什么的枪。他说世道不稳,给我们有防备,总共有两大箱呢!”说完,他用枪对着周仁虎就扣动了扳机,“咔哒”一声,没有子弹。周仁虎也不害怕,耍着性子说:“谁稀罕这些东西啊,我要小环。”周飞龙噗嗤一笑,他用枪指着周仁虎说:“我三个儿子,就你最没出息,整天就知道东游西逛,还看上了掰脚金的女儿,唉……不过也罢,我们家跟他也是有孽缘。”周仁虎流着口水说:“等我娶了他的女儿就是喜缘了,这不知道是他上辈子修了多少年的福分。”周飞龙哈哈大笑。

掰脚金姓金,但原名叫什么,估计他自己也忘了。他父母早亡,却长了一股犟脾气,颇有正义感。年轻的时候,他看不惯周飞龙的作风,一直跟周飞龙作对,后来被周飞龙带人打断了一条腿,于是他爬着离开了家乡。几年后,他带着一个女婴回来。周飞龙也没有为难他,他因为断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瘸的,因此被人称为掰脚金。本来相安无事十几年,以为就这样长久下去,没想到他的女儿又被周飞龙的儿子盯上了。

掰脚金又气又怒,但也深感无力保护女儿。他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想这么一死了之,却又实在不甘心。小环年芳二八,虽然穿着多年的平民家的粗麻花布衣服,编了一条大辫子,脸上还有一点灰尘,却掩盖不了她天生的丽质,甚至让人觉得她穿的旧衣服也比别人的有光彩。小环熬了一碗粥送到掰脚金床前,说:“爹,你先吃点东西吧!”掰脚金盯着房顶阴暗的瓦不说话。一旁的黄媒婆附和说道:“老金啊,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小环嫁过去你还不是跟着享福。”

“滚!”

“哐当”一声,盛粥的碗已经落到了媒婆身后。黄媒婆吓得尖叫一声,差点被掰脚金丢过来的碗砸中,但还是被温热的粥撒了一身。黄媒婆恼羞成怒,大骂道:“你朝我发什么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小环……。”黄媒婆话没说完她就拔腿往外跑,掰脚金从床上爬起来一直追到他家门口才停下来。黄媒婆在屋外叫嚣道:“死瘸子,你不想嫁小环是吧,我这就去告诉周老爷,叫他来收拾你。”掰脚金气得从屋门口抄起一把矮凳子丢了过去,黄媒婆扭了一下她肥胖的身体,竟然被她躲开了。

“爹!”小环在掰脚金身后叫了一声。掰脚金脑袋里一片混乱,听到小环喊他,他一转头看到小环,心头一痛,恨恨的说:“当初我就该杀了他。”

“杀了谁啊?”

掰脚金不理小环,生着闷气焦虑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他拿起柴刀别在腰间就要出去。小环走上去拉住他,哭道:“爹,你要干嘛呀?”掰脚金抹去小环的眼泪说:“放心,我不是去找人拼命,我要去找他帮忙。”

“找谁?”

“他。”掰脚金指着他家屋后的山说。小环立刻无语了,心想他爹也许是气疯了。从她记事起,掰脚金每年都会带她到后山的一棵枯木下祭拜。没错,是一棵枯木。

小环问过掰脚金,掰脚金只说里面住了一个人。那时候的小环想,能住里面的肯定是神仙。所以她也不讨厌祭拜,因为她总想从枯木上找到一个门,她想去看看神仙长什么样的,直到几年前,她渐渐长大她才意识到,也许他爹告诉他的是枯木下埋了一个人。但是,掰脚金现在却要去找他,小环的脑子也转不过来了。

掰脚金家的后山是一片原始森林,山路崎岖难走,他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枯木前,枯木两边是参天大树,那棵枯木曾经也是参天大树,如今只剩下两米高左右,树下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还用石块围了一圈,掰脚金走到枯树跟前刚要开口,自己也呆住了。良久,他才坐下来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小环被一个恶棍盯上了,我没用,保护不了他,我只能来求你了。如果你还在就应我一声吧。”

山林里,虫鸣鸟叫都有,就是没有应他的声音。掰脚金不死心,又说:“你死了吗?你还记得小环吗?是你把她交给我的,我把她养那么大,年年带她来看你,你就这么忍心不管她了?”

然而山林里依然是静悄悄的。

“出来啊,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我当初去报仇多好,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孩子……。”

掰脚金越说越气,哭骂着把一辈子的委屈都说了,直到他精疲力尽,枯木依然没有回应。他终于明白,枯木始终只是一段枯木,他气愤的把柴刀砍到了枯木上。没想到他想拔出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拔不出来。最后他只好放弃了那把柴刀,沮丧的往回走。令他意外的是,他还没走出山林就听到了小环的叫骂声,掰脚金气得一瘸一跳的往家里走,几次三番让他差点从山上滚下来。等他下了山,绕过屋后走到正门的时候,黄媒婆正好看到了他,黄媒婆立刻幸灾乐祸的要叫喊:“ 你终于……。”她话没说完被掰脚金用手在她脸上推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掰脚金推开了几个面黄肌瘦的混混冲进屋里正见周仁虎抓着小环调戏。周仁虎见到掰脚金正想说什么,却没想到掰脚金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突然间,他觉得掰脚金像是巨人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一连扇了他七八个耳光。

这一扇,所有看的人都懵了,从来没人敢动周家小太子。周仁虎也懵了,掰脚金放开了他,他还不知道,直到他跌坐在地上,他才惊恐地哭叫道:“你打我,我要告诉我爹去,你打我。哇~~”他哭了一会,见没人理他渐渐觉得没趣,也不哭了,突然看到自己的几个跟班呆呆的愣着看自己,他气不打一处出,怒骂道:“你们这几个死爹妈的叫花子,天天就知道吃我的闲饭,没见你爷被打了,还不帮我报仇。”那几个小混混也反应过来了,可惜他们还真是叫花子,平时没怎么吃饱过,又瘦又小,掰脚金虽然说瘸了一条腿,但他人高大还有力气没一会就把那几个小混混干倒在地。

周仁虎见情形不对,早已经跑了出去。没一会,那几个小混混也被周仁虎赶了出来。周仁虎在外面喊道:“你别走,我去叫我爹去。”掰脚金“砰”一声把门关了上去,然后对小环说:“小环,收拾点东西,我们走。”

小环听了掰脚金的话却站着不动,掰脚金走过去以为小环受伤了,正要问,小环却抱着他大哭起来,“爹,我怕。”掰脚金心痛的拍着小环的背安慰着她说:“别怕,有我在……。”掰脚金安慰了好一会,小环才停止了哭泣。小环与掰脚金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匆匆往出村的路走,可还没走多远就被周仁虎带着几个家人追上来拦着了。周仁虎气焰嚣张的大喊:“揍他。”但为首的家人是一个拳师,姓胡,叫胡安,一直跟着周飞龙干事,虽然没少干坏事,但平时也颇讲义气,在周飞龙面前也说得上话,他便拦下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人,对掰脚金说:

“掰脚金,我胡某和周老爷一向敬重你的人品,不如你现在回去,我们也不会给你难堪。这门亲事周老爷定了,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胡叔叔,”周仁虎打断胡安的话说,“你不给我报仇,怎么跟他啰嗦起来了。”

胡安笑道:“他好歹是你的老丈人,打你不是应该的。”

“放你妈的屁,”掰脚金骂道:“我女儿怎么会嫁给这种王八羔子。”

胡安冷哼了一下,似乎早料到事情会这样,笑着说道:“那我们只好得罪了。”他一挥手,几个家人冲上去拳脚加棍棒朝掰脚金猛殴。掰脚金身单力薄,一下子被打倒在地。小环哭着要去护掰脚金却被胡安拉住。一旁的周仁虎像是一只蚱蜢一样兴奋地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地喊着:“打他,打他。”时不时他自己还插上去踹上两脚。胡安看看周仁虎,又看看小环,眼里露出淫光,说道:“一朵鲜花真要被猪糟蹋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胡安才制止了手下。掰脚金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小环早已经哭着趴在地上,见他们不打了,她迅速地爬了过去。周仁虎想去拉小环,胡安连忙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她迟早是我的人,我要带回家去。”

“你也不长点心,没见你老丈人被打成这样了吗?你爹说了,你要娶就明媒正娶,过两天就是黄道吉日,你急什么?你去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别把喜事办成丧事。还有,你爹说成亲前你也别再出现在她家里。我会叫黄媒婆和一个下人看着他的。”

周仁虎眼睛转了两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了。胡安让人把掰脚金抬回了家里,没一会郎中和黄媒婆都来了。黄媒婆看到满身是血的掰脚金,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嘴里却说:“唉,这多么可怜,我早说了不要跟周老爷作对,你们就是不听,有福气不享,非要找罪受,喝喝。”

郎中看了掰脚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胡安问:“他怎么样?”

郎中说:“你们下手也太狠了,他的肋骨断了几根,五府六脏也受了重创,怕是过不了这几天了。”

胡安说:“没关系,你尽量保住他的性命,实在没法,只要能拖过这两天就行。周老爷少不了你的钱的。”郎中无奈的点点头。

胡安果然留下了一个家人和黄媒婆看着小环。小环坐在掰脚金的床头伺候着,哭一会,睡一会,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二天。第二天中午,掰脚金终于醒了,不知道是不是郎中给的吊命药起了作用,他的精神看起来不错。他趁着黄媒婆不在的时候说:

“你再去求他。”

“谁啊?”

“他才是你父亲。我不是你父亲。”

“爹,你糊涂了吗?”

“你从后门出去,他不帮你,你就别回来了。”

说完,掰脚金猛咳嗦了两声。黄媒婆跑进来说:“老金,你又怎么了?”掰脚金努睁着眼对小环说:“快去。”黄媒婆以为掰脚金是在赶她走,就骂道:“呦,真是好心遭雷劈,就你这死心眼活该挨打。”

小环只好退出卧室的门,大厅里却还有一个周家的家人盯着她。她说:“我爹要洗一下身子,你能不能去院子里的水缸里打点水,我去后面捡点柴烧水。”那家人正闷得很,巴不得能找点事做,听了吩咐,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小环从厨房后门直接上来后山,她虽然不信,但是她知道他爹的脾气,她不去不行。黄媒婆在掰脚金面前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突然那个周家人走过来问:“小环姑娘呢?”

“她不是在外面吗?”

“她让我去打水,给掰脚金煮水洗澡。”

黄媒婆一听,突然想起她刚进门的时候掰脚金对她吼的话就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叫一声:“坏了,她肯定跑了。快去找她回来,不然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两人在屋里乱翻一通,最后才断定小环是逃上了山。

小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爹那么笃信那块木头,而且掰脚金最后几句话也让她很心烦。但她上了山一切又似乎理所当然,当她见到那根枯木她突然明白她爹只是让她独自逃走。 小环一下子心灰意冷,她想自己跑了她爹肯定就死了,留下她一个还不如跟着去死。于是她也不跑了,在枯木面前祈祷道:“如果有神仙就求求你现在显灵吧。我爹被打得快要死了,没有了他,我也不想活了。求求你吧,神仙,救救我们。”突然林中一声巨响,像是在回应小环,小环欢喜的抬起头一看,原来只是一只大鸟飞上了天空,小环的欢喜,一下子又变成了沮丧。 这时黄媒婆他们也追上来了,黄媒婆平时也没少干活,体力不错,追了那么久竟然也面不改色,她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跟你爹一个德行,让你做金凤凰你不做,跑到山里来你就能跑得掉?山里到处都是野兽,随时都是死。”

说到死,小环立刻怒了,她吼道:“那我就死在这里好了。”她大步走到枯树面前想去拔他爹留下的柴刀。黄媒婆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对那个周家人说:“诶诶,快拦下她,别让她拿到刀。”那周家人不用说也已经走过去拦下小环。黄媒婆也扯着小环往回走,还一直骂骂咧咧,走了一会,见那个周家人没跟上来,回头问道:“你待在那里找屎吃啊?还不跟上来?”

那周家人说:“这刀奇怪,我竟然拔不下来。”

“我看你才奇怪哩,长得贼眉鼠眼的,办事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那周家人也不生气,追上去就说:“你有没有谁家的姑娘给我介绍一个。”黄媒婆装作没听到,抬起头一脸的瞧不起人的样子。那周家人抓起黄媒婆的手塞了一个银元进去,说:“媒婆,你看有没有哪家的姑娘适合我的。”黄媒婆的手心感受到了银元传递给她的温热,立刻眉开眼笑,说道:“我心里倒有几个人选,我给你说说,成不成看你的造化。”那周家人欢天喜地的道了谢,还说:“要给我找个漂亮的,事成了一定拜谢干娘。”“嗬,还要漂亮的?”黄媒婆冷笑道,“你这德性…是个女人就该阿弥陀佛了。”“哎,哎”那周家人像是深受教诲的童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傻。

当晚,周家送来了彩礼和凤冠霞帔。黄媒婆与几个人开始打扫掰脚金的家,村里不人也跑来围观,多数只是冷嘲热讽。小环干脆躲在她爹的房间里,一晚无眠,到了天亮才眯了一会眼,黄媒婆就闯进来说:“姑娘,你该打扮了,我们要在迎亲的队伍到来前把你打扮好。”小环也累了,任凭黄媒婆折腾,不过她只是偷偷藏了一把刀在身上。没想到这一折腾就花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最后梳头的时候,小环坐在镜子面前顾影自怜,心里暗想她最美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忍不住流下了泪。

黄媒婆一边给小环梳头一边叨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小环听到却无比的刺耳。当黄媒婆念到“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的时候,那周家人拿着一把柴刀走来说:“媒婆,你说怪不怪?这把刀不是昨天在山林里的吗?”

“哪里怪来?”

“不知道谁把这把刀放在门口,刚才我出去还没有,回来就有了,我看像昨天在山里看到的,你说怪不怪?”

“哪里怪?那么多刀你怎么就认得这把?不知道谁淘气放门口的,你把它放一边去。”

小环心情悲恸,本没心思理,当那周家人说到是“山上的柴刀”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没想到立刻让她惊讶地站了起来。黄媒婆却被吓了一跳,赶紧说:“快把它藏起来,藏起来,你看她又有什么坏想法。”

周仁虎虽然脸还有点痛,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大早他打扮得油光面滑,穿着新做的马褂,胸口一朵大红花,急匆匆地上了马,带着迎亲队伍——吹唢呐的,抬轿的,放鞭炮的,看热闹的,浩浩汤汤二三百个人往小环家走去。一路上那些熟悉的风景,此刻他感受到别一番风味,走到半路忍不住唱道:“好一个艳阳天啊,去迎亲,娇滴滴的小娇娘啊,惹人怜,抱她上软榻啊,快乐似神仙,似神仙……。” 

“诶!”唱完歌,周仁虎问身边的一个亲友 说:“我是不是心太急了,我怎么觉得这队伍好像没有走了呢?嗯?唢呐也停了,怎么回事?”周仁虎已经不高兴了。

那人还没回答,一个吹唢呐的走过来说:“少爷,前面有个人挡住了去路。”周仁虎抬头看去,果然在前面有个人站着。只见那是一个约莫七尺多高的男子,穿着黑色长衫,头戴一定黑色圆帽,脚踏一双黑色布鞋,双手还拄着一把黑色油伞,就是他的脸包着黄纸,看起来怪怪的。

“妈了个巴子,”周仁虎骂道,“ 这什么事?给他点钱,把他打发走,别搅了我的兴致。”

“是!”吹唢呐的匆匆走了,又匆匆回来。

“怎么回事?他还没走?”周仁虎问。

“他让我们回去。”

周仁虎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他让我们回去。”

“妈的,这老东西是不要命了。”他吹了一个口哨,叫上几个小混混说:“你们几个把那个拦路的拖到草丛里去打死他。”那几个小混混正想弥补前几天的过错,满心欢喜的应了,正要去,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天而降:“你们统统给我回去,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

周仁虎气得怒发冲冠,大骂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给我干他。”

那些小混混拔出短刀冲上去。他们还没到,却见黑衣老者脸上的黄纸动了动,然后飘下两三张。周仁虎看着说道:“他被吓得脸上的纸都掉了?不过他脸上糊了多少纸?”

“那好像是符纸。”一个人说。

此时那老者念道:“朗朗乾坤,邪魔当道,天尊有命,万鬼听令,杀。”他字音刚落,那三张纸周围突然间风云滚动,尘土凝聚,没一会沙土凝聚成三只一人高的巨鼠朝众人扑去,一瞬间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周仁虎被吓得从马上摔下来,好在他此刻脑子特别清醒,在他摔下之后拼死抓着马缰,在混乱中他还被人踩了两脚,眼看巨鼠就要扑上来了,他强拽着缰绳爬上来马,接着马鞭一甩,绝尘而去。

老者见人群已经被驱散,手一挥,巨鼠化成一堆泥土落在地上,那三张符纸在空中停了一会,一道火光闪过后也化成了灰烬。

黄媒婆把小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连她都觉得心花怒放,特别是想到今天晚上能够在周老爷那里领到银元,心里就更高兴了。然而很早就有一个小孩子来跟她报信,说迎亲队来了。但令她纳闷的是她左等右等也没见到迎亲队出现在路口,她不禁怀疑是那小孩来诓她,她正想叫那个周家人去路口看看,只见一个黑影出现在路口,她一开始就有一种预感,觉得那个黑影是冲她来的,果然那黑影越走越近,很快就出现在了小环家门口的院子里。黄媒婆一下子觉得事情不得了了,她赶紧拦住他说:“嗨嗨,叫花子今天你来错地方了,周老爷的公子要娶这家姑娘,你快到别的地方去。”叫花子不理黄媒婆。黄媒婆来气了,大声道:“你听到没有,小心周公子打断你的脚,别以为我们做善人,你也要分清地方和时辰,快走快走,不要带来晦气。”

那叫花子停下来看着黄媒婆。黄媒婆觉得气氛不对,就插着腰说:“怎么了?要打架……你的脸用纸包着干嘛?是不是想吓人?你是太丑了还是咋滴?喂,听不到我说话吗?快……。”

黄媒婆话没说完,突然那黑衣人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对着黄媒婆的嘴用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一个捏住了什么东西的动作。黄媒婆立刻闭上了嘴,再想张开却怎么也张不开,只能焦虑的发出“呜呜”的声音,不停的朝旁边的周家人求救。黑衣人说:“迎亲队不会来了,你们走吧。”黄媒婆不信,还不想走,那个周家人可不傻,拖着黄媒婆走了。

黑衣人径直进了小环家里,小环迎着他,脸上喜忧半掺,见他正在打量自己,忍不住说道:“你就是爹说的那个人吗?”黑衣人不理她,环视了一下房子就往掰脚金的房间走去。掰脚金已经从床上做起来了,见到黑衣人虽然有些惊愕还是惨笑着说:“你终于来了,我快不行了,我就把小环还给你吧。”

黑衣人说道:“还给我?为什么还给我?”

“她是你女儿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女儿?”

掰脚金和小环都愣住了,小环走到掰脚金身边坐在一旁说:“爹,你们在说什么呀?”

掰脚金愣愣地看着小环,一时说不出口。黑衣人冷笑着说道:“当初我把她交给你,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掰脚金不说话,黑衣人继续说:“我当时看你衣着褴褛,还断了一条腿,断定你这一辈子是娶不了女人,就送你一个女娃娃让你养大当媳妇,你却把她当女儿。要是当初听我的,何必到这一个地步。”

“你……,”掰脚金气得猛吐了两口血,然后说:“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怎么能这样说?”

小环早已经流泪不止,心中更是一片空白,见到掰脚金吐了两口血她才反应过来,嘴里喊了两声“爹”,哭着给掰脚金擦去嘴角的血。

黑衣人见此情形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这次是你快不行了。”他用手点了一下掰脚金的额头,掰脚金一瞬间好了很多。

小环悲伤的问道:“我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说道:“你是我仇人的女儿。当初我的仇人杀光了我的家人,嘿嘿,可惜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我爹是天师门人,虽然家道中落却是有真本事。我用了二十多年学会了家藏的道家禁术,然后杀了他一家数十口,最后剩下你一个小婴儿,当时一时心慈下不去手,便带在了身上。后来遇到了你爹,就把你交给了他。那时我也身受重伤,所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他说话的时候,突然把脸上的黄纸撕开。掰脚金和小环看到他的真面目忍不住惊呼一声。良久,黑衣人又把黄纸贴了回去。

掰脚金安慰着小环说:“你是我女儿,永远都是我女儿。”小环噙着嘴角的泪水继续问道:“既然我是你仇人的女儿,为什么今天你还要来?”

黑衣人恼火的说道:“我不爽,”过了一会又说:“恐怕来了也没用,我的身体已经应对不了接下来的敌人。”

掰脚金闻言,伏在床上道:“请你无论如何救救小环。”

黑衣人道:“当年报仇后本想等阳寿尽时进入轮回,却没想……你还真是让我佩服。虽然我讨厌这个女孩,这事也与我当初的决定有关,尽人事听天命吧。”

周飞龙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抽着旱烟,听着几个乡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吹着他儿子怎么怎么的出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虽然也觉得看不起这些假仁假义的家伙,但心里还是很享受。要不是跑来一个小斯给他带来了坏消息,他可以享受一天。只见那小斯匆匆跑来说:“老爷,老爷,不好了,少爷逃回来了。”

周飞龙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那小斯又说:“少爷逃回来了。”

“妈了个巴子,”周飞龙甩了小斯一耳光骂道,“你怎么说话的。”那小斯满肚子委屈,还没说话,只见一群人拥簇着周仁虎从一个小门走进来了,周仁虎一见周飞龙就说:“爹爹,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周飞龙连忙跑过去就说:“三儿,你去娶个亲,怎么这样逃回来了,遇鬼了吗?”

“是啊,遇鬼了。”

周飞龙又恼火了,也扇了一耳光给周仁虎,骂道:“妈的,光天化日,你也来逗你爹玩儿。”周仁虎滚在地上哭着说道:“是你说遇鬼的就遇鬼的,我去娶个亲,半路上遇到一个黑黑瘦瘦的恶鬼挡住了去路,要我回去,我不回就要杀我,要不是我英明勇敢,跟他斗了三百回合,稍落下风就跑回来,怕是你就见不到你的三儿子了。”

周飞龙哈哈大笑,说:“你这傻混蛋,我还了解你有多少斤两?为什么又来坑我,还编了一个这么离奇的事,是不是不想成亲了?”

周仁虎抱着周飞龙的腿说:“爹,我说的是真的。”接着迎亲队伍陆陆续续回来,除了周仁虎的英勇事迹没人说起外,其他的倒也大同小异。周飞龙皱起了眉,找来胡安,问道:“你怎么想?”

胡安说:“这世上怪力乱神的事情听倒是听过很多,却没亲眼见过。不过十几年前山阳县有个县令以暴虐著称,后来一家数十口一夜暴毙,说是仇家恶鬼索命,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我还专门请教过我在那里的一个亲戚,他倒是很信的样子。”

周飞龙说:“你是说真有鬼怪作祟?”

胡安说:“我看倒也未必,也许是一些革命党人做的事。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亲眼看到都不好下结论。”

周飞龙点点头,说:“你去叫人做些准备……也正好试试那些枪的厉害。”

周飞龙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很快组织了一帮人,带着各种家伙准备出发,恰好黄媒婆也回来了,见到周飞龙,黄媒婆哭丧着脸说:“周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周飞龙上了 马,问:“怎么啦?”黄媒婆说:“有个怪人让我变成哑巴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周飞龙黑着脸看着黄媒婆,黄媒婆突然反应过来,惊喜的道:“哎呀,我又能说话了,嘿嘿,谢天谢地谢观音菩萨,我就靠这张嘴吃饭,要是没了这张嘴我还不是饿死。”

“放屁!”周飞龙骂道:“是不是有个人去了掰脚金家里。”

“是呀,那个人可真邪门,周……。”

“走!”周飞龙一声令下,带着一帮人往掰脚金家走去,留下黄媒婆半张着嘴在尘土中茫然。

掰脚金房里已经沉寂了很久,小环一直服侍着掰脚金,坐在掰脚金床头,给掰脚金擦拭了血迹,喂他喝水,但她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每次她不去看那个黑衣人,她就觉得那个人好像不在了一样,以至于她时不时要转过头去看看黑衣人。黑衣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宁静得像是融入了空气,一只蜘蛛跑到他肩膀上做了一个蛛网。 突然一个孩子出现在掰脚金房里的窗口,他敲了敲窗子,说:“小环姐姐,金伯伯,你们快跑吧,周老爷带了很多人来了。”说完那孩子就跑了。

掰脚金立刻坐了起来,对黑衣人说:“你如果对付不了他们,你就带着小环走吧。”

小环却说:“爹,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大不了一起死。”

“你才多大,死什么死。”

黑衣人突然睁开眼说:“我要做血符,反正你要死了,把你的血给我吧。”

“不行。”小环大声说道。

黑衣人说道:“行不行你们决定。”

“用我的血。”小环说。

“你说什么傻话。”掰脚金喘着气说。

“爹,我不要你死。”

“难道我还能活吗?”

“爹……!”

“你出去。”

“我不。”小环的语气很坚决,两行泪却无声的落下来。掰脚金抹掉小环的眼泪说:“别哭啊,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父亲,这么多年你给了我那么多欢乐,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恩赐,现在我感谢上天,让我能最后一次保护你。”

小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掰脚金推了推她,她便出去了。掰脚金问:“要多少血?”

黑衣人拿起掰脚金喝水的碗,说:“有多少要多少。”

小环不忍看,独自跑出了大门外,没一会周飞龙的人也来了。小环跑到院子外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周飞龙看到小环,下马笑道:“啧啧,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儿媳妇?长得这么标致,难怪我儿子对你那么痴迷,要是我看到你,我也不会放过你。”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小环面前,正要用手去碰小环的脸,一滴血飞过来弹开了他的手。小环回头望去,黑衣人已经出来了,他手上还有一个碗。小环问:“我爹呢!”

“里面,还剩一口气。”

小环闻言,立刻跑了进去。周飞龙作揖道:“阁下便是奇人异士?”黑衣人把那碗往院子里一丢,血撒了一地,说道:“天下无道,恶人猖狂,白日点灯,不以为过。你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黑衣人边说边往前走,周飞龙却慢慢后退,他向后面挥了一下手,说:“我并不想与先生为敌,这点钱财,聊表我的诚意。”说话间,两个人抬了一个小箱子放在黑衣人与周飞龙中间,箱子一打开,却是满满的一箱银元。周飞龙拍着手说道:“我向来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喜欢动手,请问先生高姓大名?”黑衣人两指朝那箱子一点一收,一块银元迅速飞到了他的指尖,他看着银元说:“你可以叫我附魂师,”然后手一甩,又说了声:“请回吧。”银元撞到了那个箱子上,箱子弹了出去,满箱的银元撒落一地。周飞龙恼怒的说道:“不识抬举。”他掏出枪就朝黑衣人射了几枪,子弹打进去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他不禁骂道:“妈的,这是没用的吗?”接着,他朝身边的人也射了一枪,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黑衣人张开两手,十几张符纸从他的袖口飞了出去。周仁虎大声说道:“爹,小心,他要作法了。”  只见那十几张符停留在半空中又开始风云滚动,尘土凝集。周飞龙大声说:“除妖队,快准备。”十几个人提着桶站出了队伍,一下子狗血屎尿乱飞,那些屎尿狗血也被卷到了符纸中心,有一些符纸沾到了屎尿就卷成一团,掉在了地上。有一些符纸被泥土包住,却防住了秽物的沾染,最后剩下五张符纸将泥土凝聚成了5尺高的巨型犬朝周飞龙他们扑过去。泥犬扑到人身上化成了粉,一会又凝聚在一起见人就咬。有的被咬成了重伤,有的被咬断了手,有些人被甩到半空中。周飞龙四处奔逃还不忘大声喊:“给我杀,杀。”那些持枪的早已经乱做一团,枪声乱响,倒是伤了不少他们自己人。周飞龙正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人拉着了他,他回头一看,是胡安。胡安说:“老爷,你要去哪里?”周飞龙说:“跑啊,胡安,我们打不过这些怪兽。”胡安说:“老爷,我们要打的不是这些泥土怪兽。”“那是什么?”“你看。”

周飞龙朝胡安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黑衣人。他立刻醒悟过来,虽然这些怪物凶猛,而且是打不死的泥身,但是怪兽只有一个首脑,还没有任何防备。周飞龙大声喊:“都不许逃跑,给我杀了黑衣人。”那些逃命的人哪里听他的。周飞龙又喊:“都去杀黑衣人,谁杀了他我给一千块大洋。”果然,钱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一千块大洋的召唤下,很多人认清了形势。原本逃命的人群开始朝黑衣人的方向冲击,五只巨兽虽然凶猛,但是却防不住人多,很快有人冲过了防线,但是黑衣人也不是好惹的,子弹打在他身上一点用也没有,他隔着一两米远手一挥就能把人弹飞。四五个人始终没法靠近他的身边。胡安见状,提着一把长枪冲过去,快到的时候他抓住一个人往前一丢,黑衣人手一挥,把那个被丢过来的人挡了出去,但他却挡不了冲过来的胡安,胡安一枪刺入了他的身体。黑衣人看着胡安发出“嘿嘿”两声干笑,头手便垂了下去,没有了生机。那些巨兽也再次变成了尘土落到了地上。周飞龙跑过来拍着胡安的肩膀说:“干得好,干得好。”那些伤兵残将也欢呼庆祝。只有胡安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用力一撕黑衣人脸上的纸,整个人都吓得倒退了两步,那竟然是一个木头人。周飞龙安慰胡安说:“果然是妖孽作祟,不过你已经把它杀了,以后你就是村里人的英雄。”他又大声问周围的人,“我的儿子呢?”众人互相向望,没见到周仁虎。正当寻找的时候,人群分开一条道,只见周仁虎趴在地上,脑袋还套了一个装屎尿的桶。周飞龙以为他死了,连忙跑过去,却没想到周仁虎在桶里问:“爹,那些怪物死了吗?”周飞龙气得用脚一踹周仁虎,大骂道:“妈了个巴子,丢我的脸。”

一个人走过来指着黑衣人的尸体说:“周老爷,这个怎么办?”  周飞龙说:“现在就烧了它。免得他再来作恶。”众人把黑衣人的尸体拖到空地中间,随便捡了一些柴放在尸体上,又点了一个火把交给周飞龙,周飞龙说:“各位弟兄朋友,我们今天就为民除害,杀了这个木头妖怪。谁家有伤亡,周某人一定照顾好大家。今天我儿子的婚事照常举行,等下众人回去任凭吃喝。”众人一阵欢呼,周飞龙把火把往黑衣人身上一丢,火势一下子窜得老高。周仁虎高兴的说:“爹,我去把小环带出来。”周飞龙把他一推,骂道:“你这臭模样也好去见新娘?”他自己大步流星的往小环家里走去。小环已经出来了,她面色苍白地站在家门口看着那个就要把她带走的人越走越近。但她在身后藏了一把柴刀,在她爹死后,在黑衣人死后她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小女孩。

周飞龙越往前走,越掩饰不了心中的兴奋,他渐渐地做了一个决定——今天晚上要与这个女孩共枕的是他。 正当他走入院子里要行事的时候,一只巨手从天而降把他拍倒在地。周飞龙爬起来大骂道:“什么人?”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院子里的一角一个泥土巨人从地里爬了出来。那里正是黑衣人倒了一碗血的地方,周飞龙看清楚之后才发现,那血并不是随便倒的,它更像是一个特别符号。那巨人爬出来就有一丈多高,见到周飞龙,怒吼一声,一拳砸过去把周飞龙打飞出去。周仁虎赶紧跑过去扶起他爹,见周飞龙口吐鲜血,他大声喊道:“快救我爹,打……”,他没把话说完就丢下他爹跑了,因为巨人追出来了。周飞龙用力的想抓住他儿子的衣摆,却什么也没抓住。最后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脚踩在了他的脸上,他想过很多关于他的死法,却永远也没想到会被踩死。

小环怔怔地看着那个泥巨人为她战斗,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群人在泥巨人的攻击下,终于死的死逃的逃。这时一个人站在了她身后,她回头一看竟然是掰脚金,她忍不住抱着掰脚金喊了一声“爹”就大声哭起来。掰脚金拿走她手里的刀然后把她推开说:“我不是你爹,它才是。”

那个泥巨人已经回来了,站在院子里。小环看看面前的掰脚金又看看泥巨人,终于明白了。她跑了过去,泥巨人也单膝跪了下来迎接她。小环抱着泥巨人痛哭,泥巨人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小环。掰脚金叹了一口气,他用手指了一下泥巨人,说“安息吧。”泥巨人再次散成一堆尘土。小环绝望的喊了一声“爹”,她永远的失去了养她长大的父亲。

三天后,这个小地方四处都响起了哀乐。掰脚金,不,现在该叫附魂师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很多的酒肉,足足吃了他三天三夜,还时不时叹道:“啊,这做人的乐趣我早已经忘了。”小环却什么也没吃,醒来她就看着曾经是她爹的那个人,看累了就睡,偶尔喝一下水。两人谁也不干扰谁。

这一天,附魂师吃着最后一点肉,他问小环说:“你打算怎么办?”

小环愣了一下,眼泪又流下来,这是他们这几天第一次说话,那么熟悉,却又不得不跟他保持着距离。她说:“我爹让我跟着你……不过你也许不愿意让我跟着你,这里也容不下我了,所以,我打算一个人离开这里,碰碰运气。”

“哦!”附魂师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应什么,只是胡乱的说了句“世界那么乱。”

小环没回答。过了一会,附魂师又说:“我也正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要是顺路的话就一起走,谁也不跟着谁,怎么样?”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要是半路把我抛弃了,我怎么办?还不如现在就分手。你也不用可怜我,我只是你仇人的后代。”

“哈,你如果不恨我的话,我们之间的仇恨也已经结束了。我答应过你爹给你找个夫婿再离开你,所以等你找到夫婿后我就离开你。你看我不是在这里等了你三天?”附魂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说:“我听说好多洋人来了中国,我们去看看洋人怎么样?”

“你干嘛看着我不说话?你饿了?想吃的?我还有一些肉。”

小环走过去说:“我想再抱抱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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