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边的铝壶还在冒白气,林晓就听见院门口的大喇叭响 —— 是村头小卖部的王婶,喊她去接舅舅的电话。
“晓晓啊,你表哥下周六结婚,你爸妈在外地回不来,你带着弟弟来一趟,算替你爸妈沾沾喜气。” 电话里舅舅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林晓攥着听筒点头,十岁的手已经能把家里的事记牢。挂了电话,她回头看见五岁的林阳蹲在门槛上,正用树枝画爸爸妈妈的模样,圆脸蛋上沾着泥。
“阳阳,下周去舅舅家吃喜酒,穿那件洗干净的蓝外套。” 林晓走过去,把弟弟脸上的泥擦掉。林阳眼睛亮起来:“有糖吃吗?像去年爸妈回来带的水果糖那样。”“应该有。” 林晓说,心里却想起爸妈春节走时,塞给她的五十块钱,让她别委屈自己和弟弟。
结婚那天,林晓起得比鸡早。她把自己和弟弟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又从抽屉里翻出妈妈留下的小红绳,给林阳扎在手腕上。姐弟俩走了一个小时的土路,到舅舅家时,院门口已经挂起了红绸,唢呐声吹得震天响。
“哎呀,晓晓阳阳来啦!” 舅妈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堆着笑,伸手想拉林晓,目光却扫过她洗得发白的外套,指尖又缩了回去,转而摸了摸林阳的头,“快进来,外面风大。”
院里摆了十几张圆桌,红桌布上已经摆好了瓜子花生。林阳拉着姐姐的衣角,眼睛盯着桌上的糖盒。舅妈却没把他们往桌边引,转身喊来一个帮忙的婶子:“把俩孩子带去厨房,那边有热乎的粥,小孩在那儿吃方便。”
林晓没说话,牵着林阳往厨房走。厨房的小方桌上摆着两双筷子,碟子里是昨天的剩菜,飘着一层油星。林阳扒拉着粥碗,小声问:“姐姐,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起坐呀?我想看看新娘。” 林晓把自己碟子里的花生剥给弟弟:“厨房暖和,咱们吃完了再去看。”
快到中午时,帮忙的人开始给宾客发伴手礼 —— 印着红喜字的毛巾,裹着两颗水果糖。林阳看见隔壁的张奶奶手里拿着,拉着林晓的手晃:“姐姐,我也想要那个喜字毛巾。”
林晓犹豫了一下,看见舅妈正忙着给客人递烟,就拉着弟弟走过去,伸手想拿桌上剩下的一份。刚碰到毛巾的角,舅妈突然回头,手快得像风,一把夺过毛巾:“这是给客人的,你们是自家孩子,不用这个。” 她把毛巾塞进旁边一个客人手里,笑着说 “别漏了”,再没看林晓姐弟一眼。
林阳的嘴瘪起来,眼泪在眼眶里转。林晓攥紧他的手,小声说:“咱们不吃糖了,回家姐姐给你煮鸡蛋。”
中午开席,舅妈端来两个碗,每个碗里放着一块大骨头,肉少得能看见筋。“快吃,这是特意给你们留的,香着呢。” 舅妈放下碗就走,没等林晓说谢谢。林阳啃得慢,骨头还剩小半块,他用纸巾包起来,塞给林晓:“姐姐,这个带回家,晚上热了吃。”
林晓把骨头放进兜里,刚想拉着弟弟跟舅舅说再见,就看见舅妈走过来。她伸手从林晓兜里掏出那块骨头,扔在旁边的狗盆里:“剩骨头留着干啥,脏得很,狗都不爱吃。” 狗凑过来,叼着骨头嚼得响。
林阳 “哇” 地一声哭了。林晓赶紧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往院门口走。院里的唢呐还在吹,客人们笑着碰杯,舅舅忙着敬酒,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孩子。走到门口时,林晓回头看了一眼,舅妈正站在桌边,给客人添菜,脸上还是那样的笑。
土路比来时难走,林阳走得慢,时不时抹眼泪。“姐姐,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问。林晓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快落山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快了,” 她说,声音有点哑,“等秋收了,爸妈就回来了。”
风卷着土吹过来,林晓把弟弟护在身后,一步步往家走。远处舅舅家的唢呐声还能听见,只是听起来,没那么热闹了。
喜宴上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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