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汉良不过圣诞节。
并不是因为他父母在世时保守固执,没有过洋人节日的习惯,而是结婚以后一年有大半年时间在外奔波忙碌,及至太太去世后,他意识到偌大的宅子里没有家的味道时,才发觉,越是节日,这屋子就越是冷清。
儿子与他反目,他也放不下身段或者说不知怎样放下身段和所谓做父亲的尊严。有几年,何夫人说不如你们父子俩到我家来,你和我们育生是老同学,大家一起聚聚。他又觉人家一家和乐,自己去徒添尴尬,也就推了。
助理一直帮他关注程家那边动态,他未必时时有空亲自处理,每天汇报是固定日程。那晚他说了有难处找他,可这四十多天过去,文雪凝到底也没来过哪怕一个电话。她说无以为报,大概是真的怕要付出什么回报。她是怕自己拿感情作交易或者拿钱买感情么?
利益交换对于生意人再正常不过。老实讲,一开始他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只是皎皎如她,每每衬出自己不为人知的丑陋一面,他有此知觉后,便绝了不该有的心思。
听说乐儿放假回来,那么现在当是一家团聚的时候,自己没有任何可能出现在文雪凝的身边。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毕竟这样整座城市沉浸在音乐与欢乐中的夜晚,一个人是孤单的。
站在办公室窗前,窗外是维港的激光秀,童汉良拨通了文雪凝的电话。
“童先生?”她的声音有些犹疑,“有事?”
“我在美国的同学帮我联系了约翰霍普金斯的一位脑科专家,他过段时间会来港中大讲座,要不要给程先生约一次会诊?”这倒不是空口白牙乱许诺,程万豪病发后,他一直在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其实文雪凝这边前几天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医院方面正在帮她联系。童汉良对她的心意她明白,对程万豪一向的敌意她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此举未免有点出人意料。
电话里是沉默,童汉良理解这种沉默,便又接着说:“下周我助理会来找你,有些申请表格和授权书需要填一下,不过也是只能由直系亲属签署。”
“好。谢谢你。”她准备挂掉电话,那边人突然又唤了一句。
“文小姐?”
“嗯?”
“圣诞快乐。”
她愣了愣,“圣诞快乐。”
这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吧,对一个人说出这句话。也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有一个人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好像,也不是很难。
乐儿说怕爹地圣诞夜一个人孤零零的,便坚持要守夜。文雪凝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这里,就要陪着。那么程乐天当然没有走掉的道理,所以程宅的圣诞树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立了整晚。
事业部的几个年轻人干劲不小,借新的分公司新张之际,同乐慈会合作,拉了一支义诊队伍要去内地做慈善。第一站在成都三天,事业一部经理说文小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内地分公司那边一直很期待您呢。她哪里放得下这边,倒是乐儿一个劲儿地劝她,三天而已,妈咪难道信不过我?再说,你辛苦这么久,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