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皆幻泡,古今一梦尽荒唐。"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借贾雨村言如是说。
人的一生,从拼了命的追求那些得不到的,到不得不放下一切所拥有的,你最终会蓦然发现,苏东坡说得一点没错,″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人生不过是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的一次或长或短的旅行,重在体验生命从生到死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酸甜苦辣,冷热寒凉,皆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要认真感触就好,没有必要为了"甜"而耗尽所有的幸福。
世上没有绝对的成功,生活中有得必有失。所谓的成功,皆是人为精心画的大饼设好的局。
昨日有闲,同吴博士去拜谒西王母,路过泾河,看见泾河疏于管理,荒草萋萋,几近干涸。博士坐在车中说,″泾河龙王被魏征一千年前就斩了,如今哪里来的大水?"
云心想,"身为龙王,为了一纸赌约,尚且意气用事,私自更改降雨参数,知法犯法,触犯天律,落得个令人唏嘘的结局,私心肥大的世人,又怎能懂得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 的处世之道。"
见过西王母,从王母的道场一一一回山上下来,站在泾河桥头等车。下午五时,桥头公路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车轮扬起的风尘,在黄土高原干燥的空气中四处弥漫。
不远处的汽车站门口,人头攒动,喧声连天。 公路两边,停满了各式各色的私家车。宽阔的马路变得狭窄而拥挤。焦急的出租车大声鸣着喇叭,慢慢从中间穿过。店铺里的货物摆满门口,一切依然处在过年的氛围中。
吴博士站在桥头路边上。他上身穿着墨青色中山装领式的溥棉衣,下身着一条灰色裤子,戴着厚厚的眼镜,文质彬彬地左右盼顾,看有没有去西峰的客车过来。
云漠不关心的望着远处。云的右前方是高䇯入云的大云寺九五至尊塔,左前方是王母宫坐落的回山苍苍的峰恋。 二者隔着泾水遥相斜望。
初春的泾河,河道宽阔,河水纤弱。河道中的沙渚上长满了枯败的芦苇。经年的芦花在风中轻轻地摇曳。河岸两旁田野里的冬小麦,绿意盈盈。
河堤上柳树与白杨的枝条明显地柔润起来,静静地畜积着生命的力量,等待着天时一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来。
桥下,河水边上,几个小男孩,无忧无虑的顽耍着。其中一个男孩,提着一只大大的红色塑料袋,胀得鼓鼓的,远看似一顶红灯笼,迎着风,在河岸上快速且无比快乐的奔跑。
其实,生活并不苦,苦的是欲望过多。人的心如果能像小孩子一样干净,那么一定会像小孩子一样快乐和幸福。
云忽然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童年的云和这些孩子一样清贫,也一样快乐。
那时,我们不需要多大的舞台,也不需要多大的天空。不懂也不向往诗与远方。家乡的小路,山丘、田野、树林和流水的沟渠与小河。 完全能够满足我们单纯的精神世界。
一棵纤细的小草,一株柔弱的野花,溪水中游动的小鱼,田埂上跳跃的青蛙,泥块中钻着的蚯蚓……都曾经是我们最好的玩伴。
一个小小的收获,都会使人高兴很长一段时间 。夏秋的雨后,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渠,在树下的草丛中采寻蘑菇,是云记忆中最快乐的事。
取下头上的草帽,把摘下的蘑菇放进里面,带回家去。母亲会立刻洗干净了,等到吃饭的时候,炒一盘香喷喷的醋溜野蘑菇,做为当天的就饭菜,让全家人分享云的劳动成果。这时候,云的幸福和快乐就会溢满心头……
“啊,您好,请问去泾川要到哪里坐车呀?”一个女声打断了云穿越时空的思绪。
云转头,看见两个学生模样,如花似玉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眼前。她俩个头不高,说着标准的南方普通话。其中一个穿着嫩黄色羽绒服的女生正在向云问话。另一个黑衣女生,扎着马尾,个头稍高,静静地伫立一旁。
云有点莫名其妙。看看吴博士,又看看俩女生,有点疑惑的说,“这里就是泾川!你们究竟要去哪里啊?”
女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解释说,“不是,不是,我们是要去西峰。”
不知是春寒㞳峭的风吹,还是因为窘羞的缘故,女生的脸蓦然粉红绽放,一若黄土高原上盛开在枝头的桃花美丽动人。
云告诉说,“要去西峰就在这里等车,我们也要去西峰,你俩跟着我们就是了。”云见两个女生互相望望,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便又微笑着说,“没事,就在这里等车,我们不会骗你的!你们是哪里人啊?是出来旅游吗?怎么没上学?”
黄衣女生说,“我们是重庆的,我们不是学生,也不是旅游,我们是出来跑业务的。”
“你们不是学生啊?我还以为你们是背包旅游的学生呢!”云看着他俩背上沉重的旅行包惊讶的说,“不过,你俩从说话到长相,就象是四川、重庆人。”
然后,云指着远处的回山和至尊塔对他俩热切的说,“我觉得你们既然到了泾川,不防去参观一下王母宫和大云寺,一个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一个是全国安放佛祖舍利最多的寺庙。”
两位女生回头看了一下,似乎不懂也不感兴趣,站在云与吴博士旁边,整理背包和拿在手里的宣传材料。云有点失落,也有点尴尬。
“你们跑得什么业务呀?”云又甜嘻嘻地搭讪道。
“化妆品,主要是美容会所用的。”黄衣女生说。 “有没有男士专用?”云玩笑道。严肃正经的吴博士听云这么问,也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有了。”黄衣女生微笑着说。 “你们做的什么品牌?总部在哪里?”云接着问。
什么品牌云没有听清楚,只听黄衣女生说,他们的总部在兰州,老板是陇上小吃城的股东之一。
“陇上小吃城,是不是在静宁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吴博士禁不住问。因为他是省城兰州人,对兰州非常熟悉。
“对呀,就在静宁路上。”黄衣女生看向吴博士。
这时候,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来到吴博士跟前,对吴博士说,“刚才在那边我问你是不是要打车,我送了一趟人回来,你还在这里站着 !"
吴博士说,“我不知道呀!没听见你说呀!” 站在一旁的云连忙对男人说,“你的车在哪里呀?是去西峰的车吗?”
男人转身指着路边上的一辆黑色现代轿车说,“那辆黑色车是我的,我送你们到长庆桥,保准把你们送到去西峰的车上,票价跟在泾川车站买的一样,每人35元。”
云听了之后,觉得合适。便问两位女生愿不愿意。两位女生想必涉世不深,毫无介备,互相看了一眼,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四个人跟着男人来到黑车边。黄衣女生主动坐在副驾驶位上,云与吴博士还有黑衣女生坐在后排座位上。
车徐徐驶出泾川县城区,向长庆桥方向上了公路。男人谈兴很高,一路上都在说话。一边看着窗外的景物,一边为我们讲一些泾川的风土人情及自然景观。
诸如风化严重的南石窟以及路边的罗汉洞。邻县祟信的龙泉寺,平凉崆峒山崆峒派选出来的现仼掌门人的故事。
云跟吴博士不时插问几句,气氛融洽,轻松愉快。男人说着一口的当地方言。两位女生一是听不懂,二来奔波劳顿,上车不久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男人讲了一个关于回山王母宫的故事。说是在两千年前后,″当地政府为了发展旅游经济,仿照平凉崆峒山,在王母宫殿前开了一条陡峭的天梯,此后半年天旱不雨,大片庄稼枯死田中。
后来请来一位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看后说,天梯破坏了回山的风水,是在王母娘娘的脸上刻了一道伤痕,王母不悦,导致风雨失调。后来平了天梯,恢复原貌,果然风调雨顺,半年不雨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至多半月,必会降雨。"
男子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着窗外齐整的田地说,“你们看到的地浇不上水,是靠天下雨才长庄稼的,绿绿的那是冬小麦。”然后又说,“自从这件事后不久,当时主政的县长便不明不百死了。
我记得县长名叫侯宗华,被发现时溺死在了水库里。岸上放着他的衣服。有人推测是谋杀,但公安局的结论是精神失常,抑郁自杀,不了了之了。”
博士玩笑说,″县太爷也会抑郁?不知道他抑郁的是什么?"
车到了长庆桥,黄衣女生依然仰靠在副驾驶位上,睡的不醒人事。后面黑衣女生推了推,喊醒了她。两位女生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为了挣钱谋生,在尘世中拼命地奔波努力。她们这种推销业务的敬业精神着实让云感动。
四个人下车,又上了男人联系好的停靠在长庆桥头的一辆大巴车。两位女生一路上依然在睡觉,看一看路过的风景,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奢侈。
困顿的工作让她们除了睡觉,已经没有了任何欣赏的心情。她们唯一的目标便是不断的奔波,见客户,把产品尽可能地推销出去,完成老板交给的任务,挣更多的钱。
尘世众生匆匆忙忙,劳劳碌碌。每个人冥冥之中都在写好的剧本里饰演着自己的角色。只是角色不同,或劳心,或劳力,要想温饱,总要劳一个。所以,叔本华说人生是苦难的,佛说众生不易。
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说富无经业,财无常主。三百六十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人人都是一样的。
云曾读过一个故事,说 : 在一条河的一边住着一个农夫,河的另一边住着一名官员。
农夫每天为了生活,早出晚归,顶着烈日,在田地里辛苦劳作。他看到对岸的官员每天不用劳动,还吃好喝好,轻松自在,过着体面的生活,十分羡慕他。
而官员每天感到自己公务繁忙,还得应对复杂的人事关系。他看到农夫每天在田园山水中修身养性,觉得农夫的生活就像世外桃源。
日子久了,他们都各自在心中渴望着,到对岸去。一天,农夫和官员达成了协议。他们互换角色,农夫过起了官员的生活,官员过上了农夫的日子。
几个月过去了,成了官员的农夫发现,原来官员的日子并不好过,表面上悠闲自在,实则是日理万机。官场的各种规则更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又怀念起以前当农夫时的生活来了。
成了农夫的官员也体会到,他根本无法忍受农夫每日为生活而辛苦劳作,于是他也想起做官员的种种好处。
原来,我们眼中别人的快乐,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欠缺,每个职业有痛苦也有快乐,不必与他人作无谓的比较。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到得西峰已是暮色苍茫。萍水相逢的两位女生背着沉重的包裹下了车,匆匆挥手之后消失在了滚滚红尘深处。从此一别,海角天涯。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云也曾是泾川风尘仆仆的一位匆匆的过客。
后记 : 2025年6月6日,偶然翻出一五年初春在庆阳下乡时码得见闻录,现整理成文,也算是云在尘世的一些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