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今年奔84，一身的毛病：十多年的心脏病，房颤；甲减、低钠，耳石症。我们姊妹几个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总希望老人长寿些再长寿些。
但意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7月16日，老妈、弟弟和侄子三人吃了被骑手迟迟找不到位置而被捂坏的外卖，先后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状况：妈妈首先有反应，然后是弟弟，晚上是侄子。吃了药，弟弟和侄子逐渐好转，但老妈情况却不容乐观：17-18日两天都是不舒服，不思饭食。19日送到县医院住院，医生诊断为小肠梗阻，然后输液、灌肠和插胃管等一通忙碌，妈妈说肚子没有那么疼了。但晚上情况急转直下，老妈直呼肚疼，县医院有点束手无策，建议转到洛阳治疗。于是20日上午就让县医院救护车把妈妈紧急送到了新三院重症监护室治疗。
20-22日是大姐二姐在ICU陪护，20日晚上大姐就给我们在家的几位打电话一一告知：妈妈情况很不好，除了县医院检查出来的小肠梗阻外，还有肠穿孔、发脓性腹腔炎，特别是肠穿孔，医生说你们送来的太晚了，肠穿孔最低有一周了！在通话的过程中，大姐几近哽咽。大姐说，现在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由医生根据检查结果来判断是否手术。
两位姐姐陪护了三天两晚，实在吃不消了，让我和妹妹两人替一下。22日午后我和妹妹打车过去。一走近ICU，顿时有种进了难民营的感觉：乌泱泱的满是人！里边是床铺区：有医院专设的付费可用的坐躺两用床，也有病人家属自带的折叠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床铺上有人躺着，也有人坐在床边低声说着话。外面靠墙而坐的满是人，有坐在躺椅上的，有坐在折叠凳上的，病房门口坐的人更多，是为了方便护士们呼喊他们时可以清楚地听到，以便能迅速地提供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亲人需要的检查或护理物资。大人们或无精打采，或目光呆滞或眼含悲戚，几个孩子还不知愁苦地扣着手机打游戏，天花板上的灯亮着……
我其实很怕被护士叫到，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妈妈，怕会心疼的崩溃……
但该来的总会来！在下午6点多的时候，护士喊到“36床！36床！”我慌忙答应着，飞快地奔去。进了病房门，护士弄明了身份后，就向我控诉：“病人一点都不配合——大喊大叫，骂声不断。抽血不让抽血，打针不让打针！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你去安抚安抚吧！”我连声答应。套上头发罩和鞋套，戴上口罩，换上无菌衣，跟着护士向里走。
转过弯，在护士的指引下，看到了在病床上被绳捆索绑的仰卧着的妈妈，我的泪一下子奔涌而出！
妈妈应当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眼睛闭着，嘴里在愤怒地指责着，大致意思是我没有犯法，为什么要把我捆绑起来？我也不明白我通情达理的妈妈怎么就被捆起来了？但人在医院就要姑且相信医院。我安抚道：“在医院咱不就得听医生的？医生更专业，妈，你乖啊，得配合啊！人家不也是为了能赶快治好咱？”
妈妈仍然很激动：这儿这么混帐，我要回家——回县城治疗是两位姐姐已经决定好了的，因为转到洛阳是为了能做手术，既然洛阳也做不了手术，那在哪里不是苦捱？为什么不回到相对比较方便的县城？
于是，我回答妈妈：俺大姐大姐夫正在和县医院联系，明天上午咱就回去了！就这一晚，你就好好配合医院，好吗？
我抚着妈妈的额头，拍着妈妈的胳膊，妈妈慢慢地安静下来。捏着妈妈的手，让护士在手指上取了血，妈妈没有过激的动作。中间她指着身子右侧的褥子说那是什么什么。我反驳说，不是啊，妈。这是褥子，不是别的啥？妈妈说，我都不知道！那就是xxx！看她坚持，我就顺着她的话意，说，还真是呢！
护士搬了一个凳子，让我坐下和妈妈说。我和妈妈一起指斥老天的不公：为什么像我妈这样好的人都遭这样的罪？心疼妈妈受屈了。
中间，我看到妈妈的右手腕处青紫一片，就批评护士说，我妈不配合抓挠人拔管子所以你们把她的手脚绑起来我虽然心疼但也理解。但你们能不能下手有点轻重？怎么把我妈的手腕都给绑紫了？
护士一迭声地解释，说是因为什么静脉针导致的，不是捆绑的原因。事已至此，再不甘再心疼也只能这样，还能说什么？
探视时间到了，护士又带我出去。
探望了妈妈，心疼她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势得多难受？又懊悔对妈妈关心不够所以妈有病没有早发现以致酿此祸端。东想西想，晚上和衣躺在明亮的灯光下，泪水不断地往外淌，面对这样的妈妈，我真的很有愧……
前半夜辗转反侧，后半夜睡了醒，醒了又睡。我左侧是一个新婚的小伙子在等待病重的丈母娘的消息，坐在折叠上睡；右侧是另一家，两人轮流坐着守候着家里老人的通知。
第二天起床后头有点昏。
早饭后仍然坐在病房附近等候，传达员一连叫了好几个病号，也有妈妈的。上去询问了，说是需要一包护理垫。到楼下的超市买了，从窗口递给工作人员，又暂时安静了下来。
期间，ICU的门不时开开关关，有病人出去做检查的，有转到普通病房的，家属虽不至于喜形于色，但神情也是明显的轻松；我右侧的那家人，好像有亲戚来送钱，那家的女人拉着亲戚的手禁不住流泪。临近中午这个女人好像去病房探视了家里的老人，出来往后的床铺区边走边哭，可能老人的情况不太好吧！
——在我们来之前，二姐说，当天上午，ICU走了一个脑死亡的病人。
重症监护室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有时天堂，有时地狱。病房内，病人们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与死神搏斗，命悬一线；病房外，家属们在苦苦守候，期待那怕是万分之一的生机，或者是无望的煎熬，心力交瘁……
我希望，再也不要在ICU陪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