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
父亲走了,却没有留下一张完好的照片。这辈子,父亲除了证件照,几乎没有拍过照片,更没有跟我们一起合过影。
父亲病重的时候,我跟姐姐在病房里说话,忽然想起,父亲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万一……可是,那个时候,父亲很清醒,而且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在他满怀希望认为自己的病还能治好的时候,如果提出给他拍照片,对他来说,算不算一种致命的打击?没有谁敢,更没有谁忍心向父亲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们姐弟五个,从小就惧怕父亲,因为他脾气不好,虽然不经常打骂我们,但他眼睛一瞪,我们就都吓得灰溜溜地跑开了。所以,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从来不记得父亲跟哪个孩子很亲昵。虽然,后来我们一个个长大后都爱臭美,拍了不少的照片,却还是没有谁敢提出跟父亲合影。说实话,确实也没有产生过那样的想法。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小。父亲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我们聊一些家长里短,聊他在外面的经历和见闻,我们就已经觉得,这时的父亲最温柔。
其实,这些年,我越来越清楚一个事实:父亲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对亲人,对朋友,对街坊邻居,哪怕对一个陌生人,他都做得有情有义。父亲,其实,他的内心很柔软,只是,很少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罢了。
近几年,我们一个个都有了手机,包括父亲,拍照已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到的事儿。尽管,我们都喜欢拍照片,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多得删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没有想过跟父亲合影,或者给他拍照片。
第一次给父亲拍照,是国庆节小长假,我陪着父亲在他的房间输液。我们说了一会儿话,看父亲累了,低着头不再说话,我也就拿出手机玩儿。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很清晰,只是,父亲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能看到的是他头上不多的几根白发。他的手,很听话地平放在我给他垫的红花薄毛毯上。
第二次给父亲拍照片,是在大姐家,是一个周末,也是陪着父亲输液。尽管,这个时候的父亲已经很虚弱,但很多时候,我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听他的话,不然,父亲还是会眼一瞪,执拗地执行自己的想法,谁拿他都没有办法。那几天,父亲晚上总是睡不着觉,输液的时候,有点迷糊。想睡,却又不敢睡,担心晚上更睡不着。我劝父亲,既然想睡,就睡吧。不一会儿,父亲就闭上眼睡着了。趁父亲睡着的时候,拿出手机,我给父亲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父亲,脸黑而且瘦,还皱着眉。因为病痛,很少看到父亲的笑容了。
中秋节后,父亲还可以骑着电动车到处转转看看,我们也都大意了,觉得父亲的身体还行,甚至幻想,是不是医生误诊了?没曾想,就在父亲骑车在路上转的时候,腿没有力气,支不住车,摔了一跤。这一跤,竟送了命。送到医院,癌细胞扩散,还不足以要命,但心脏和肾脏都接近衰竭……
想给父亲照张相,给我们留个念想,却没有了机会。
父亲去世,制作遗像。东翻西找,弟媳妇儿才从一个袋子里找到一组一寸照片,是医疗本上的证件照。照片上的父亲很精神,但这张照片因为当时操作失误,效果不好,父亲的脸红彤彤的,像钢铁工人。经过摄影师的技术调整,照片有点模糊,颜色基本正常。
这张照片,成了父亲留给我们的唯一一张照片,寄托我们永远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