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的鸟儿,再也无法歌唱.
--题记
一.
它们都是笼子.
笼子,是心魔.
"瞧这美丽的知更鸟,她的翅是美丽的橄榄绿,她的黑眸闪着灵动的光,她暗红色的小巧尖嘴中婉转的歌喉啭鸣似笛......"
欧洲大陆从贵族乃至平民,都爱极了这知更鸟,城市到乡村,一间间鸟笼,锁住了知更鸟的步伐,困住了她的美丽的橄榄绿的翅膀.
人们唱着知更鸟的赞曲,民间艺人到宫廷御用的木工,手下出来的鸟笼一个赛一个精致,人们争相以拥有一间漂亮的鸟笼为荣,以拥有一间漂亮的鸟笼和一只美丽的知更鸟为誉.
可是当人们并没有发现,人们的虚荣贪美对小小的知更鸟来说,是一场灾难.
人们捆绑起鸟儿的自由,妄图独占鸟儿的歌喉;
人们困顿住鸟儿的自由,妄图独占鸟儿的美丽;
人们独占的鸟儿的自由,还妄图鸟儿替他们歌唱,给他们观赏之乐,心灵上的虚荣得到满足.
直到灾难到来时,人们都没有发现,被关进笼里的鸟儿,再也无法歌唱.
二.
那场灾难来的太突然,整个欧洲大陆猝不及防,陷入黑死病的恐怖漩涡.
黑死病是历史上最为神秘的疾病,它携带死亡的恐怖阴影,一路从中亚向西扩散,啮齿类动物是它的帮凶,贪生怕死的胆小人类则是它最好的居所.
没有人知道吹笛的游吟诗人活了多久,他轻巧的笛子在唇边舞动,他从自由的山岗走来,风和花香是他的旅伴,游吟诗人走过乡村,路过城镇,走进过王城,吹奏起一首又一首欢快的笛乐,笛声越过王城,飘过山村,在知更鸟的笼边回旋,欧洲人说,那个彩衣吹笛人是与盛有知更鸟的鸟笼同等美丽的存在,至少在黑死病开始蔓延之前是这样的.
彩衣吹笛的游吟诗人,其笛声之曼妙,仿若知更鸟自由的歌喉.
游吟诗人性情放浪不羁,无拘无束,最喜欢野性的知更鸟,他最为流传的是知更鸟的小诗,"瞧这美丽的知更鸟,她的翅是美丽的橄榄绿,她的黑眸闪着灵动的光,她暗红色的小巧尖嘴中婉转的歌喉啭鸣似笛......".
他一路旅行,一路穿过黑死病盛行地区,吹着笛子,唱着诗歌,一路走过......
"我有故事,分你一杯酒, 姑娘你可要听好了."
三.
"那时我还年轻罢,我从地中海走来,走过沙漠,数不尽的野鼠,旱獭,和黑鼠随着沙漠中的商队贯穿丝绸之路.它们在克里米亚,登上货船,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把瘟疫和死神撒播到污秽肮脏,人口聚集的城市.
那时,黑死病刚刚开始蔓延,我的脚步停在德国小城哈莫尔.那个城镇正闹鼠灾,我照例还是吹着笛子进入城内,老鼠擦着我的脚边跑过,'吱吱'叫得猖狂.
我一路吹笛吟诗走到市中心,身后不知不觉跟了好多市民,他们向我扔花,吹口哨,叫我'彩衣吹笛人'.
市民们的愉快表情很快就消灭下去,脸上尽是黑暗阴沉之色.
我将笛子别到腰间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们中较为年长的一位站了出来,'先生你是不知,我们城里出现了严重鼠患,全城束手无策,我们只好打算弃城逃走,然后,你就来了......'
我算是大概了解了,我心中突然有个计策,便笑着对那位长者说:'我有办法清除鼠害,但我要收一笔报酬.'我看着四周百姓的目光,都是突然一亮却略有躲闪,他们喊着意思相同的话:只要我能够清除老鼠,哪怕付我五十倍酬劳都行.
好呀,我想,要是他们不遵守诺言,我就拿你们喂老鼠.
夜晚,今天是满月,月光明亮但是却有隐隐的诡异.我约定在这个时候为城中人清除鼠害.
在旅途路上,和马戏团结伴同游的时候,马戏团里的美丽吉普赛女郎曾教会我她家乡的一首催眠曲.我试着回忆,嘴唇和手指同时飞舞吹起柔和曲调.老鼠们相继从沟里房里柜下床底出现,聚集.我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向河边走去,老鼠们自动在我身后排成长队,听得如痴如醉.走到河边,老鼠们还沉溺在我的笛声中,一只接着一只跳进河里,'吱吱'叫着.我想我可以领取自己的报酬了.
城里跑来围观的居民简直高兴的要命,驱寒照明的火把闪着愉悦的光.但当我把手伸出来时,居民们却纷纷后退,'哪有钱给你','五十倍不过是说说你还真当真了','我们没钱可以付啦,走开走开!你这贪财的吹笛人!'
我在居民的呵斥下,将笛子别到腰间,走出他们视线,我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
违约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居民看到不用付钱就清除了鼠害,高兴地哼着小曲回到各自家中.月色愈发明亮,诡异.今夜还长.
后半夜时,城中人大概都睡熟了,城中突然响起了清澈的笛声.笛声在风中飘动着,每一家小孩都跑在路上,跟在我的身后,我一边吹笛,一边将孩子们带向山丘.走着走着,月亮渐渐被云挡住,我带着孩子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月色里.
历史上没有人记载我把孩子们带到了哪里,或许是知更鸟的故乡吧."
四.
"黑死病开始迅速蔓延,据说那个德国小城,再也没听过知更鸟的歌声.
那是一场人类与死神的拉锯战.
我活了下来,看着这场黑死病肆虐了整个欧洲,几近疯狂.
我的脚步在伦敦游荡了一段时期.那时,英国王室逃出伦敦,市内的富人也携家带口匆匆出逃,剑桥居民纷纷用马车装载着行李,疏散到了乡间.大街上没有人走动,景象一片凄惨,人们忙着出逃或是等死,黑色的祷告和哭叫回响在城市上空.伦敦城有1万余所房屋被遗弃,有的用松木板把门窗钉死,有病人的住房都用红粉笔打上十字标记,那些曾经被捧在手心宠幸的知更鸟儿,在华贵的笼子里或奄奄一息或已成腐尸白骨,连自身性命都难保的的人类,又怎会管鸟儿的死活.
一间,一间屋檐下,挂着从乡间到宫廷产出的鸟笼.
它是那么精美,在伦敦死城的映照下更美了.
在人和死神的博弈间,人类输了性命.人间像是被死神锁起来的鸟笼,人们在其中哀鸣恸哭,死神高高在上地看着人类,就像人类观赏知更鸟一样.人们恸哭就像知更鸟的吟哦,人们的垂死挣扎像是知更鸟在笼中扑腾翅膀,人们的死亡如同知更鸟失去了自由.人们最后又回到了原点,变成了自己笼中的知更鸟,困在笼中,最后喑哑得无法恸哭,痛苦死亡.
一间,一间的鸟笼,精美却散发着死气.小小的白骨,腐尸蜷缩在鸟笼一角.
直到死她都没有得到自由.
直到她死,鸟笼还是没有得到自由,仍旧囚禁着她小小的尸骸和灵魂.
直到我走到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轻巧的鸟笼和一只尚有气息的知更鸟雏.那是我一路走来所见的唯一一只活鸟.
我对她吟唱道:'瞧这美丽的知更鸟,她的翅是美丽的橄榄绿,她的黑眸闪着灵动的光,她暗红色的小巧尖嘴中婉转的歌喉啭鸣似笛......'
我听到她微弱的声音:'自由......还我自由......'
我不禁有些兴头,我对她说,'我有故事,分你一杯酒, 姑娘你可要听好了'
五.
"我听完了那个游吟诗人的两个故事,他很抠门,只给我讲两个故事,还在我干枯了很久的水碗里倒了一点酒.作为回报,我也得给他讲讲我的故事.
我是一只知更鸟,我的翅是美丽的橄榄绿,我的黑眸闪着灵动的光,我暗红色的小巧尖嘴中婉转的歌喉啭鸣似笛......
一切都向歌里所唱的那样,只是游吟诗人的歌总是没有唱完.
人们听过我的歌喉,人人都想拥有一个我,一家家的屋檐下鸟笼悬挂,囚禁着千千万万只我.
感谢欧洲人民的厚爱,但是知更鸟儿,再也无法歌唱,甚至舞动翅膀.
我在英国伦敦城郊树林里诞生,我飞过山涧,越过清泉,飞过人类的乡镇,嗅过花果香气,我曾经一振翅便可飞翔一整天不用停歇,我的歌声可以让山间小鹿的眼睛眨巴得欢快,蝴蝶起舞翩翩,清泉涓涓流动.我本无拘无束,心向自由,我以为我的归宿是星辰大海,没想到居然是冰冷的鸟笼.
我住在鸟笼里.从空隙看着那片曾经任我驰骋的天空,喝着不在流动的死水,吃人们施舍般喂给我的麻木扭动着的虫.我的翅膀日渐厚重,羽毛似乎是黏在了一起,喙也不再尖利,嗓子一发不可收拾喑哑下去.直到我再也张不开翅膀,唱不出声音.
风儿告诉我,所有被关进鸟笼的知更鸟,再也无法起舞歌唱.
这可能就是之前在大自然里听说的,失去自由了吧.
我经常问问我的鸟笼,你想要自由吗?他总是木讷地不说话,但偶尔在风中上下颠颠,我想,他可能也是向往自由的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执着的要一只囚禁着我,同时也束缚着他自己.我只好每天坐在笼子里数着日子等待死亡的那一天.
后来,很突然的,一场人间灾祸降临.活着的人疯狂的想要逃离这里,得了病的人被封死在自己家中,肮脏的老鼠肆无忌惮的在街道上奔走,哭叫声,还有近乎癫狂的祷告声响彻云霄.我冷冷的在笼子里看着这一切,就像是看着另一只大一点的笼子而已.
我曾听一个将死之人对这场面的描述:
没有天庭的闪电,没有地狱的烈火,没有战争或者任何可见的杀戮,但人们在迅速地死亡."
六.
"我也快死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想到马上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起舞歌唱,我开心地笑出了声.笼子 啊,你也应该开心,我死了,我们双方都自由了."
七.
"我的躺在主人精心编制的华贵鸟笼里,虚弱的喘息.
和游吟诗人交换 故事.
我饿了很久,自从我被抓进鸟笼,我再也不会飞了,翅膀变得沉重累赘,歌喉也喑哑不堪.
游吟诗人吟唱者不知名的小曲,嘲讽我美丽但是失去了自由.
他把我从鸟笼里取出,我躺在他手心,心里却是悲凉的笑着,说这便还我了自由,是啊,也还了鸟笼自由."
零.
没有人知道游吟诗人活了多久.
几百年前欧洲经历了一场浩劫,人们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时,有谁会在意昔日宠幸的知更鸟.
在那片死神横行掠过的土地上,火光肆意,人心惶惶,哭声,叫声,畸形的人或动物在昔日繁华的街道上爬行.
无数华贵鸟笼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灰中包裹着鸟儿小小骨骸.
游吟诗人得到旅行仍在继续.
听啊,风中还有他的笛声和吟唱的诗歌;
"鸟儿自由了,也把自由还给给了鸟笼"
"笼中的鸟儿,再也无法歌唱"
"啪塌--"一声,引来妇人一声惊叫,"啊.吓死我了,原来是这里的鸟笼掉了.啧都碎了."
戴着鸟嘴面具的黑死病医生将妇人推出房屋,"快出去,这里还没有请查过,当心再次感染!"
医生摘下鸟嘴面具,将脸部暴露在混有灰尘的空气当中.
他蹲下身子,从腰间取出一支笛子.
破碎的笼子依稀可以看出昔日的华贵,笼中的主儿早已化成白骨.
他凝视着白骨,那个要还自由给鸟笼的知更鸟.
屋内响起了清澈的笛声.
飞出笼的知更鸟啊,请尽情自由的起舞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