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哭醒的早晨。
最近几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能梦到爷爷。有时是梦里就已经知道爷爷离世,在梦中就悲痛欲绝;有时在梦里见到的爷爷犹如从前一样和我聊天说笑,醒来后才忽觉只是大梦一场,便更哽咽不能自已。
我和爷爷的感情很深很深,甚至我觉得我周围的朋友,都不多有人同我这样的。在奶奶、爸妈和姑姑的印象中,爷爷从来都不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人,会发火骂人,会摔碗摔门。可是在我的记忆力,爷爷却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爸爸也曾经说过,不论爷爷有多么大的火,只要当时是我打过去电话,爷爷立刻就能满脸笑意的同我说话。爷爷待我,当真担得起一个宠字。在长大后懂得隐忍与克制才是生存法则后,更加觉得童年里被无条件的宠爱和包容过,是多么奢侈的幸福。隔辈的亲情,是永远温热的回忆,是无以回报的残缺,是欲语泪先流的遗憾。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工作繁忙便把我送到老家,交给爷爷奶奶养。当时家里条件不算很好,不能提供足够的奶粉喂我,爷爷便每天去别的一个有奶牛的村子给我打奶。我曾经以为那个村子就在我们村旁边,直到今年暑假有事经过才发觉,原来那条路骑电动车都要很久,可是就是那么远的路程,爷爷走了一遍又一遍,不论酷暑寒冬,不论刮风下雨,无一日例外,却从未提过一句辛苦。一到夏天的三伏天,能晒化柏油路的高温,而且也没有空调,还不敢给我吹太久的风扇,小小的我热到双眼通红哭闹不止。爷爷奶奶心疼又无措,想抱着我哄又担心自己的体温让我更热,最终想到,让爷爷把小小的我轻轻的托在掌上,另一个手微微扶稳,却不靠近自己的身体,这个动作多么累人,就算空手只做一会儿就觉得双臂酸痛,何况再小再瘦弱的婴孩也有几斤的分量,可爷爷就是这样托着我度过了那样一个个漫长又炎热的夏季。我想,所谓掌上明珠,也不外如是了。
大一点了,要上学了,就离开了老家。看望爷爷奶奶也成了每周一次甚至两周一次的行程。每次回去,爷爷奶奶都是开心的不得了,爷爷会揽我坐他腿上,给我讲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有逗趣的,有富含哲理的,我缠问爷爷哪里来的这么多故事,爷爷会笑着摸摸我的头笑道“因为我肚子有一个地方专门是用来制造故事的呀”。对于当时年幼的我而言,爷爷的肚子就是天底下最神奇的地方了。再长大一点,学业愈发重,我呆在老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在我上大学后,每次放假回家,爷爷都会看着我说,雪儿呀,爷爷现在记忆里的你还总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如果你现在要是突然在路上叫住我,我肯定要愣一下的,我的小孙女什么时候长的这么大了呢? 是呀,时间真可怕,不光在爷爷不注意的时候让我长大,也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让爷爷变老。
或许我的反射弧太长,又或许是因为大悲无声,在给爷爷守灵的那段时间,我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痛不欲生的样子,还能理智的同父母一起商量处理爷爷的丧葬事宜,还能有条不紊的招待来吊唁的宾客,甚至在漫长而繁复的葬礼过后,我竟有长舒一口气的感觉。可也就是在我疑惑我竟然这么淡漠的时候,那种悲伤却在之前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点一点把我淹没了,虽平时看不出来,可在每一个契机里都叫嚣着要爆发出来。可能那个契机在别人看来并无特别,有时候只是一条带有爷爷字眼的微博,有时候就是无意中找到了两张在爷爷生病时我回家看他的火车票,也可能就是仅仅在路上看到了一位老人,都让我鼻酸眼热,喉头哽咽。
整理照片的时候我很懊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多和爷爷拍两张照片呢?为什么爷爷留下的身影这么少呢?甚至连一张独属于我们爷孙的合影都没有。何其遗憾!我现在就想对奶奶和外公外婆好一点,再好一点,我怕突然哪天,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多么想能有一双手像爷爷以前一样摸摸我头发,缓缓的唤一声雪儿,可是没有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了。
爷爷是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也是爷爷的离开,让我深刻的认识到,那些毫无保留的爱我的人,终究会一个一个先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