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医我的药—忆欧阳少恭

“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是医我的药。”少恭亦是医我的药。只不过这药既是良药,亦是穿肠毒药。

少恭性情有两面,历经千载孤寂和苦痛,几近疯魔变态,然而无论是言辞翕合之中,还是暗自神伤时仍尽显万千温柔。这种“温柔”自太子长琴诞生以来到如今的欧阳少恭延续至今,哪怕音容俱改,哪怕灵魄不全,温润儒雅如他,难以弃之。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少恭亦是个医者。医者仁心,发自肺腑,他于漫漫渡魂之路独行,遍尝人生百味,自是比一般人更能感知众生疾苦,因此他穿越荆棘,遍采奇药,四处行医,确是真心想要以绵薄之力救人于病痛。他曾亲手炼制奇药赠于山下村民,村民得以治愈。然而疾症易治,人心难医。“村民体验到了清骨丹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就以为自己结了仙缘,一心企盼地寻求仙丹,甚至妄想从此长生不老。” 这是少恭原话,“人欲无穷,食髓知味”,能发出这样感慨的少恭对人性是极其失望的,准确的说,少恭历经种种背叛与鄙夷,早已不对人性抱任何希望,人性贪婪,欲念丛生,纵然有过美好也是稍纵即逝。他深谙人性的本质,却不厌其烦地重复救人再害人,只是为了反复印证自己的观点,殊不知那是对自己的折磨,更是一遍遍的凌迟。站在病患角度,少恭所作所为有违医道,不给人机会,被天道视为遗毒。而在少恭看来,天堂或地狱皆由人们亲手所选,正如古人的“以毒攻毒”疗法,毒药和良药的转换只在于使用它的人。

少恭行善是真为恶是真,并且毫无掩饰,他毕生所愿不过复生妻子,找回缺失的命魂。这份夙愿源于对天道不公的怨憎,对人间情爱的执念,本来无可厚非,但它却以牺牲他人的性命为代价,最大的恶行便是把活人变作焦冥,使之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却自许得以永生是一件美妙的事。少恭残害无辜,逆天抗命等等之罪,已是罄竹难书,他的罪过毋需辩白。但抛开是非对错不谈,少恭身上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深思。

少恭最让我佩服的是他带着目的去接近别人,玩弄人于股掌之间,在当事人看来他的话语毫无破绽,甚至春风化雨;似是鼓舞人心,又似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能解烦忧,忘离愁,瞬间与之产生共鸣。倾诉之人以为彻悟少恭之意,可实际与少恭心中所想差之万里,可他极少妄言,只是隐瞒了部分真相而已。少恭常常一语双关,自身也是个极其矛盾之人。他每每与人相交,彼此已是惺惺相惜,却竭尽试探,心中更是无数次预想对方终有一日的背叛。少恭把人类同牲畜相提并论,痛恨人类的自私欺骗,但他忘了自己并没有跳脱七情六欲的束缚,他的身上早已刻下“人性”最深的烙印。他分明比任何人都贪情,看不开。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若不是曾经真切的拥有过,刻苦铭心地爱过再被上天无情掠夺,又怎会如此不甘,陷入自己的执念,陷入无尽的疯狂。

少恭对巽芳的长情,对天命的抗争以及对生死之事的执着深深打动着我。我以为,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一生中无所执念,毫无坚守。有人说:“若无执念,何以青春。”执念受欲望牵引,或浮于表面,或隐藏于心。执念或好或坏,但总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生命的延续,也是我们于苍凉的岁月里为之奋斗、追寻的意义!执念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念念不忘的回响,即使身处黑暗,仍如烛火般随风摇曳,给人以不灭的希望。我总觉得,毫无执念的人生太过于单薄无趣,或从一开始就只剩了凉薄。佛说:“执着是苦,放下为乐。”这话原本没有错,然而未曾执着,何谈放下,未曾追寻,一切便是空无。心怀执念的人因心之所向不至于迷茫,才能时刻保持清醒。心怀执念不是祸,但人常因求不得而入魔,过分偏执。就如少恭,累世的折磨、寡亲缘情缘这个命运的诅咒将他的心性扭曲变形。他分明渴望世间真情,却不得不对所有人持一颗戒心;他貌似红尘看破超然物外,实则比任何人都更执拗;他看似无比强大,却又往往无比脆弱。可他没有选择,上天不仁,任之千年渡魂,忍受生生世世的痛苦,仅仅是活着于他而言已是一件坎坷的事。而作为三次元的我们有的选择,偶有命运不公,在少恭面前也是不堪一提。我们这一世,万物皆有尽头,所有快意恩仇情深爱笃,随着岁月的帆渐行渐远,终将化为一抔黄土。因此,在有限的生命旅途,趁年少轻狂,就该坚持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无困于心,无愧于情;在尝遍辛苦,仍不得所愿时,才能轻言放下,只有真正了悟的我们才愿及时抽身,而后撷一份执念埋于心底,安稳于世。那一刻,转身即是天涯,待我们已过经年,蓦然回首,那段尘封的往事已然成烟,值得回味。

少恭的世界,少恭的故事,少恭的琴曲,少恭的内心我都想要仔细聆听。可愈发觉得,越是试图窥探,越是想要看清,他仿佛永远是个谜。原来从他被塑造的一刻起,就注定跳脱剧本跳脱一切,任谁抓不住他的背影。我以为,少恭命之所定,人性使然。他的故事看似脱离现实,遗世而独立,却触手可及。每个人心里都曾住着一个“少恭”,或悲叹命运的不公,经历生死离别的绝望,或为经不起考验的人性扼腕……若我们任阴霾肆意,必将坠入深渊,迷失当初那个纯真的自己。想起少恭,心中更留有一份清醒,于是不再过份纠结,且行且珍惜。

我深深爱着这个复杂又具魅力的角色。同时,我贪恋他癫狂中深埋的温柔,决绝中暗藏的深情。敬畏他的“执念”,他宁为玉碎的“坚定”,由此顾怜他历经千载苦痛却孑立寒宵的背影。也因爱他,所以自怜。愿少恭于我,永远只是一种信念,一剂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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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言:就是一篇憋了很久,迟来的人物剧评吧~感觉好像并没有围绕标题去写,取题灵感来源于《灵魂摆渡1》的台词,其实灵魂摆渡那集台词也是来自张爱玲小说,然而内容与小说主旨都没有关联,我唯独喜欢那一句而已。希望以后还能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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