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曾名余杭、钱塘、武林、临安。百代兴亡,过客无数,曾用名真的好多。这一座草色烟波,山光旖旎的城市,千年来不知让多少人魂牵梦萦过。
传说南齐的名伎苏小小生于此长于此埋骨于此;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镠经营东南,在这一带留下“陌上花开缓缓归”的美丽典故;宋靖康之变之后,高宗孝宗于此建制,杭州的繁华富庶登峰造极;更有人附会,其时金主完颜亮是因为见到柳永“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句子而垂涎宋朝的富庶,起投鞭渡江灭亡宋室之志。
【1】
今时今日的杭州,因为马云的阿里,很是风光。公交地铁安检比较严格,城市道路非常干净,据说G20峰会召开之前,杭州人民享受了12天的假期。不过这里的交通不是很好,很多地段都在修路,轨道交通未能覆盖,出行大部分民众会选择滴滴打车。
有赖于阿里铺路,杭州是一个不需要带现金的城市,就算是菜市场的菜贩子或者卖手抓饼的路边摊,都可以接受支付宝付款。我妹在杭州已经生活了三年,说起杭州的名胜总是一脸的嫌弃,因为但凡有一个朋友去杭州她都要陪同去宋城和西湖。然后又说西湖根本不如我们想象中美好,水很脏人很多,风景还不如萧山区的湘湖。
记得初中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是周密的《观潮》,选自《武林旧事》,其中的繁华与喧嚣,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暖风熏得游人醉,美人成枯骨,名将死社稷。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杭州,无论历经百世千代,她永远值得追逐,就像满怀信念的人们,追逐青山,追逐大海,追逐漫天星辰。
【2】
在杭州约了程序员一二三,听人吐槽阿里的团建个人经费只有800,约行西湖,这两个人十一点多才姗姗来迟。我们先到了西湖这一带,在银泰广场找到了外婆家,取号等位。外婆家这家餐厅,在广州时就有耳闻,无奈广州吃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但凡一个吃饭的地方都会有无数人在排队,所以外婆家我在广州去了三次都没有吃成。在银泰的美食广场逛了一圈,无意中还发现了在广州吃过好多次的绿茶餐厅。外婆家和绿茶的门口都写着,我家就在西湖边。这一次,竟然真真吃到了真正西湖边的江浙菜。
传说中的外婆家,菜单与菜谱,其实与绿茶大同小异。江浙菜精美,量小,特地点了一份传说中的西湖醋鱼。对于湖北人而言,其实还不如杭州路边菜馆的红烧鲫鱼美味。至于外表美丽的臭豆腐,同长沙臭豆腐相比,云泥之别。前者小块,长相精致,败絮在其中;后者大块,长相野蛮,胸中有丘壑。总的来说,陕西人与湖北人,仿佛不大喜欢外婆家这种细致婉约的江浙口味。一方水土一方人,也许我们天生就该是被浓重粗犷,野蛮随性的重口味所包裹吧。
【3】
据说西湖有十景,没有一整天,根本走不完。前一天我妹查天气预报说周六杭州有特大暴雨,第二天果然。雨说来就来,任性肆意,有时候势如瓢泼,有时候不疾不徐。纵然是暴雨,西子湖畔的游人也不绝如缕。
雾气弥漫的湖面上,烟柳画舫,钓叟莲娃,徐克的《青蛇》里面,就是在这样婆娑烟雨中,白素贞同许仙“不期而遇”,演绎出一段“别出心裁”的爱恨纠缠。
杨万里在《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中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句诗大家都耳熟能详。
我总是想见,酷热的炎夏,阳光纵横,树上蝉鸣震天,铺天盖地,人们都躲在屋子里纳凉避暑,昏昏欲睡。偌大的西子湖畔,寂寂无言,是否有赤脚的小姑娘拎着鞋子走过一块块石板;是否也有孤芳自赏的荷花竞开一池,莲叶田田,争着与日光调笑,推搡,赌狠,示威。
以上,是从前从前的荷花与荷叶,骄傲无匹。现在她们被人类圈在一边的角落,供人拍照,藕花深处,还有铜像,努力刻画着采莲南塘秋的佳人形象。
【4】
岳王庙收门票25元每人,我妹说以前是不用买门票的。这是无数的评书,演义,电影,电视剧,歌曲,讴歌过的英雄;这是无数的后人描摹并吟唱过的奇功与冤情;这是天南地北的读书人从听故事的幼年时候起就想要亲自凭吊的古迹。
就算不曾亲眼见过,我们都知道岳王的坟前跪着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这四个铁人。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说坟前的铁人遭人唾骂千年,就近的楹联上写着: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记忆中的初中历史老师讲起南宋的历史,很深情地吟咏过《满江红》,那其中读史读到伤心处的黯然,还有岳飞固执地一定要去奔赴的宿命,做学生的,要很多年以后才明白得真切。“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那种蚀骨遗憾;“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那种死不瞑目;“中原望断因公死,北客犹能说旧愁”那种难以释怀。许多年许多年,这种恨,这种盼,几千年的烈酒都难消难释。
走到岳坟已经是下午五点十分左右了,小伙伴们觉得又累又饿,我一个人买了门票进到里面,还要被门口的他们各种催。石板与台阶被雨水冲洗得一尘不染,大殿的塑像很是威严,确实不是其他景点嘻嘻哈哈的旅游氛围。
岳飞是中国人心中的文化密码,仿佛人人都知道这一抔很多年前的沉重。循循善诱的父亲指着墙上的壁画给儿子讲解岳飞的功绩和忠勇,慷慨激昂的导游指着铁像痛斥佞臣贼子。其实很少碰到导游这么激动,这样情真意切,义愤填膺,简直又是一个怒发冲冠。
梁衡在文章中写道,积300年北宋南宋之动荡,才产生了一个辛弃疾。他们拍遍栏杆,他们听尽寒蛩,他们拣尽寒枝,总是不能如意。乱世生英雄,宁做太平犬。真是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去西湖之前两天去了宋城,太阳晒得人恨不能脱了几层皮。宋城这个景点基本上报团都会去看,像我们这种散客也慕名而去。宋城遐迩闻名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要去看《宋城千古情》这场声称与拉斯维加斯、红磨坊齐名的秀。事实证明这场秀虽然质量不错,但绝不是拉斯维加斯那种级别,只能说营销做得非常棒。
在宋城溜达了6个小时,有各种不同的演出。穿着古装的人在街边叫卖,在不同的地方表演,唯一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一个60岁左右的老爷爷在练兵场说书,说的是岳飞大破金兀术的故事。每半小时讲一回,说书人一扇在手,人如山岳,挥云蹈海,指点江山。字字铿将,仿佛扇底就是千军万马。《缥缈录》里姬野吕归尘在南淮城听说书人讲帝王、名将、美人、名马,其神往之情,大约类我。
【5】
我为人过于怀旧,因此见《东京梦华录》一字一句,总能体会作者字里行间挥散不去的难过,也喜爱看《武林旧事》。一个朝代,几种心情,万千描摹,是很有趣的事情。人生如棋,棋子们奋发,搏杀,沉吟,堕落,最终被香销茶尽时的人们拨弄、把玩。来自于尘的终归于土。
很遗憾,时间关系没能亲临灵隐寺。只能留待下次再来找寻“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这两幅楹联。有人说宋之问的心胸写不出这么震古烁今的诗句,哈哈,那我们到时候就拜诗不拜人,再看一看这名动九州的钱塘江上潮信来,问英雄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