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不耐秋凉似水,浸骨微寒,最近,内心时时惊蛰,二三十载匆急一瞬,确遇属意二三男子,与之交谈甚欢,也曾意欲择枝而居,却终因情之起灭,不依我心,枯萎凋零,雁过无痕。而今,空余感喟。
也盼年岁渐长,若能有幸,再遇知己良人,便愿与之,此生,不负生死不负心,相交相知不相厌。可,时而又觉,爱恋之事,终究,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悻悻作罢。
一
你可知,我曾最是羡慕,魏晋风流之人。
总觉,魏晋之流,如一泓清泉,若一壶茗茶,天然自有一种孤安自居的清净气。微风吹开泛黄的历史书页,他们静默安稳、遗世独立,恰如书中划过的笔笔幽淡的草书。
魏晋男子,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格高气傲,如七贤;魏晋女子,则如空谷幽兰一朵,无声绽放,淡淡溢香,与世无争,似文姬。
你可晓,我曾最是迷恋,魏晋风流之人,迷恋他们风流气度、诗意人生。
因为我为女儿身,便真渴望,历经磨难、洗尽铅华,终能脱落成一名淡静女子。一盅清酒,一丝檀香,一支暖曲,一抹翠色,一只海鸥,一处静室。如是静候流年,安守岁月,悠然度日,不与人争。
可我也知,每一寸岁月中,每一程流年里,春去秋又来,花谢花又开,变化,乃为万物之本根。人本自然之子,成长之路,变化自然也是永恒相随。
因而,我若要求自己,尚未而立年华,便就领悟世事,懂得与岁月温柔相处,与红尘握手言欢,做到真正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也实操之过急,苛刻残忍。
可心心念念,依旧渴盼,做个如烟女子,淡然,超然,亦悠然。
二
有时候,男人的苦,不过朝夕。
有时候,女人的苦,至死不休。
自然,我也明白,我非男儿,如此断言,或失公允。但几经流离,砭骨之痛,却又令我幡然:
男女之事,水为身的女儿,对悲痛忧伤的体验,比起那泥为骨的男儿,实在更为绵长。只因,水动而泥静,苦痛在男儿那里,难以恣意蔓延。
凉意渐浓,黎明破晓,最近,总爱倚窗而立。小院里头,高高的枣树枝头,青个儿、红身儿的枣儿,静谧悬挂,阳光落在密匝匝的叶子间,在泥土地上,漏下斑斑点点。不远处,电线杆上,几只似曾相识的小雀子,一字排开,无声地梳理羽毛,寂寥肃穆。
悲痛如潮水的那些日子里,我竟十分艳羡起那枣儿、那鸟儿来。枣儿,有人采摘;鸟儿,不受管束,无论如何,它们要么全然听天由命,要么绝对自由自在。
而我,既不敢放任,又不甘认命。活在了一种拧巴的状态里。
那当儿,我心似已灰之木,我身如不系之舟。
“我总觉着,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开出一朵花儿来,那该是有多漂亮”, 班长对许三多说。
情绪生病,心田落雨的那些日子,独自重温了十年前,给青春期的自己,以力量与希望的电视剧《士兵突击》。
心绪低落,精神萎顿,就需找到刺激物,用它去点燃生之渴望、活之目标。尽管虚构的艺术形象,并不等划现实本身,他们往往凌驾生活之上,但却也能带给我们持久的感动、鼓舞与向往。
我恨男儿情感里缺席的温情,却也爱他们性格中荡漾的刚强。
十年后,对三班长,对六一,对老七,对这三位我曾最爱的角色,有了更深的认知。
钢七连,六一是精钢轻巧锋利无边的一把剑,老七是张扬在外金刃豪放的一把刀,而三班长,是神色兼收的一个鞘,敛去了那些七连特有的飞扬跋扈和招摇颜色。
亦剑?亦刀?亦鞘 ?
我渴望成为一名男儿,抛下绵密的儿女情长,策马扬鞭,挥刀舞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只是,虽不愿做鞘,却又偏偏记住了三班长的那句温暖的话。
“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开出一朵花儿来,那该有多漂亮。”
三
我曾去过一个叫青州的地方。
那里,漫山遍野,到处绽放着,粉色的格桑花。
一度,我最爱的花之列表里,有曼陀罗,有蓝花楹,有栀子花,有薰衣草,还有格桑花。
新近,无意间了解到,原来这些花儿,除了格桑,其余花语竟都与爱情有关。
我不无羞愧地承认,我的血液里,最缺的东西,就是爱。只是,时至今日,突而明白,最丰沛最持久的爱,从来都是自己才能给自己。
有了这层体悟后,我选择了唯独钟情藏人眼里的“幸福花”——格桑花。藏人认为,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了八瓣格桑花,就找到了幸福。
幸福与爱情,并不是一回事儿。
我去过一个叫做青州的地方,那里,有一坡绚烂绽放的格桑花。我戴着阔边草帽,躺卧在花丛里,读了一下午的简贞。
在书里,她写道:遇合之人、离散之事,同时是因也是果;人在其间走走停停,做个认真的旅行者罢了,把此地收获的好种子携至彼地播种,再把彼地的好阳光剪几尺带在身边,要是走到天昏地暗的城镇,把那亮光舍了出去,如此而已。太过较真于诸事,固执执着,只能痛苦常随。
太过较真于诸事,固执执着,只能痛苦常随。
我念叨着这个句子,合上书本,眯缝起眼睛,季夏懒阳西斜,天际流霞旖旎。
外部的世界,都是不真实的,我们活在自我的认知里。
是谁,曾在耳畔,还轻轻说过这句话?
四
我合上书,走出花丛,下到小镇。青州镇的小店,疏疏朗朗,星星点点。
我在一家叫做“蓝湾”的小餐厅就餐。在那里,偶遇一位小僧人。他11岁起,便到四川扎西持林修习佛法。
他推门而入,一袭红色僧衣,带进一股酥油气息。时值中午,餐厅里,已经没有空余座位,他看我单独一人,就走过来问,能不能和我拼桌。我微笑答应。席间,慢慢聊开。
我问,刚刚读书,读到一句话,太过较真于诸事,固执执着,只能痛苦常随。只是,痛苦何为?摸不着,看不见的痛苦,是否真实?
他说,外部的世界,都是不真实的,我们活在自我的认知里。 所以,痛苦快乐,取决你看待事物的态度。
不过若论痛苦,痛苦均源于欲望。无边无尽的痛苦,会变成命运或者说生活和生命的状态。若是丢失钱财,你知,钱财本为身外之物,不属于你,它丢可也不是与你无关,就无需介怀;若是痛失爱人,你知,连你自己也不过是在轮回中瞬间的存在,你又奈何希冀他人永恒相伴?
放下“占有”的欲望,了知万事万物,只是虚无短暂的存在,自然,也根除了苦痛。
可苦痛,究竟是否真实?我又问。
他回我,佛陀有比喻,人好像活在火宅中,在火宅中游戏,以为是快乐和享受,不知自己已身陷危险。如果人感知不到自己的痛苦,就很容易在种种世俗享受中得到满足。
很多痛苦,是变化的,细微的,没有办法表述的。有时,的确也很难感知。佛陀在一开始就讲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这很重要。但很多人不承认自己有痛苦,有些人感受不到,也不会承认,一直待在自己的状态里。如果一个人要走错路,就让他走,直到他走投无路,自然会承认。
那众生到底是否可能摆脱痛苦?我拨弄着手腕上的紫色水晶。
他抿一口酥油茶,缓缓而言,如落珠,如腾雾。
只要你决定破除苦痛,自然就可破除放下。有一个决定就要试着去做,有强大的决心,就会找到自己想要的道路。很多人空有想法,但缺少实践,光有好奇心,很容易幻灭。
修行最关键的是决心,你的相信,会改变当时的困境。修行的目标是脱离轮回的困境,直到二元消失,万物归一。
他的目光,慈祥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临别,他对我说,“我们藏人,将格桑梅朵视为幸福之花,愿小施主,努力修行,心田佛光普照,苒苒格桑花,次第开放。”
说完,便起身离开,留下满屋浓浓的酥油气息。
在流着淡淡秋凉的深夜,听着空灵的冥想乐,就着橙色的灯光,或真或幻,亦实亦虚,笔随心至,写下如上文字。
惟愿你我,做个如烟女子,淡然,超然,亦悠然。
终有一天,心田阳光普照,次第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