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万道论三十四

　　悲世记

　　格列佛游记说过一句话：“无论是谁，如以怨报德，就应该是人类的公敌，不知报恩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十一

　　再次见到A君的时候，有一种烦腻的感觉在我的心里滋生了。一是他似乎染了一个头发，形容有说不来的可陋。二是我那时已经交了一些新朋友，故而有些不想和他再有什么关联。于是尽力的撇清，希望离得远一点，不想再和粗鲁的人打交道。

　　说话的时候也是冷冷淡淡，多是敷衍了事，什么恩，好，就快步的走开了。A君似乎也有些发现。于是一种彼此的敌忾嫌隙恣纵而生，谁都看谁不顺眼。

　　这份龃龉终于在一次我俩同时休息在宿舍的时候爆发了，先是互相讥嘲了几句。后来厌憎之情成倍滋长。

　　便开始说着脏话，指着对方鼻子，目眦欲裂，凶狠肆暴。一种仇恨的火花点燃，马上要动手。但不知为何，我前二十年对于动手打架总是很惧怕。于是坐在床上，如打坐般，没有下来，嘴里嚷嚷着，犹如一个怂货，敢怒而不敢言。

　　A君有些脸红筋暴，喑噁叱咤，于是奋起膂力，用力的摇晃着？那时睡的床都是上下床，我住在上床，只听见喀的一响，似乎半截管子掉落下来，吓我一跳，战栗得如同冬天饮雪水，这便是那时的我。

　　因为一人的退让，架是没有打成的，后来我跑去告诉卢组，调节恩怨，斡旋缘由，双方姑且放下些冤抑，认真上班。后来的日子也如仇人一样，相看眼红，但终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那段期间内心也有些悔改，若非因为他，我出门不会那么顺利，也不能安稳的找到一份班上。所以后面接触，开始轻声细语，两人关系也慢慢的缓和，如破冰的水一样，但还是有冰。

　　那时候，每个月发工资大家都会去聚会的，吃好的喝好的，相互吹牛，相互戏游。终于在年关前的一次聚会中，A君欲回家过年，算是一场告别宴，于是我俩终于互相擎起酒杯，干了一杯，各自说了些赔礼道歉的话，从此便杯释前嫌，恩消怨解了。不久之后，A君便从太空城ktv离职回家了，那时虽说到故乡有空聚聚，但后来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不过这件事却一直在我心里，藏匿了这么多年。

　　苍凉，悠远，无尽的哀思，像一点最令人心悸的泪珠，跌进了那恒古的时空长河里，溅起的那束浪花，正是人的心声。从此之后，A君的事一直在我心里面多年而惴惴不安。我任然觉得自己愧对于他，心有所恧，在息肩逆旅中，把臂而交，后来借口相覆，瞠目而视，我实在惭愧不安，涕堕如绠。但后来终于把酒相交，冰释前嫌，也算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我们人生的路途上，总会遇见一些人，携带你一层，后来虽然分道扬镳，各走各路，甚至有些隔阂，但当初同路之情确是不可忘记。记一个人，总不应该记恶的一面，而应该记好的一面。人生有很多阶段，每一个阶段的人其实都不一样，就像一棵树，也分很多阶段，幼苗，枝干，成长。人生的阶段，有时好，有时恶，但我们不能以恶的一面，忘记别人好的一面，就像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今日的成功，却不看昨日极艰辛的努力。

　　十二

　　笔搁于纸，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我从小受困，四面高墙，衣裳褴褛，有如悬鸪，每日剪莽拥篲，荷镵诛茅，而家徒四空，有如破壁残垣？这样的童年，是如何也不能走出来的。父母皆在外面打工，我留守农村，却是十分的凄楚悲凉。手上常常有一层黑黑的泥，因长久不洗，冬天还会皲裂，嘴唇亦是，有如干旱开裂的大地。衣服补疤破了四五个洞，冬无暖衣穿，饿无饱饭吃，形如朽木，仿佛大限将至，还吊了一口气，一线缠萦，不至于小树枯瘠。

　　后来大伯偶至乡村，见之不忍，遂携带至城，像洗一个牛一样的给我洗了澡，也不知遗蜕多少污泥。开始吃中药补身体，穿新衣服，去城里最好的小学上学，那段时间，其实蛮自豪的，因为大伯家是中医，生活算是优越。后来父母回到之后，便分开了，还是常往大伯家走，那时候大伯最喜欢的就是跟你聊天，讲道理，下象棋，对我管理一直很严厉，从小学到初中，对我很是上心，希望培养出一个人才。

　　二哥亦是如此，教我学了书法，背千字文，古文观止，非常严格。我记得古文观止，是在小学毕业至初中那个暑假背的，从左传开始，每天一篇，记忆最深的是郑伯克段于鄢，因为那篇很长，而且又是古文开头第一篇，背不下来就要挨打。每天背的时候就是把裤子挽到膝盖处，有些段落提醒背不出来，便是用铁衣架打，铁丝打，腿上也不知长出多少瘢痕。在这种极端的恐惧之中，我那个暑假竟把观止前二卷背完，差不多五十篇古文，一天一篇。到了国语，便要开学了，于是也没有再背了。

　　古文观止丢下了，后来因为手机之事，二哥有些心灰，也不在管了。也只是平常谈论下文学，写作文技法之类的。但似乎没有什么用，毕竟写作这种东西，是需要自己长久积累，摸索的？任何说的技法都像看人杀猪，并未亲身操作，终究用处不大。

　　其实人喜欢上一个东西，很多是因为前生的积累。自己的爱好，加上后天的培养。就如我一年级在老家便会学着学校发的字帖临摹，就如三年纪有个同学的作文得了一等奖，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觉得自己比别人写的好，然而到今天也没有写的好，只能故作呻吟在这里说些废话。从小写作文，没有得过奖，老师打高分的作文也不是我的，到今天，自己写了上百篇文章，没有一篇发表过，写了上百首诗，亦是如此。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兴趣，加上后天培养，后面自己在书店看见一本庄子，纠结几天之后，还是把他买了。然后开始背庄子，每天上课都在背，然而庄子，似乎有很奇异的功效。只要一背庄子，便做梦，天天做梦，我似乎花了两个月把庄子内七篇背完了，便做了两个月的梦。后来也是一读庄子，便做梦，似乎庄子跟我有什么很神奇的渊源。庄子完之后，什么论语，道德经，古诗词还是背了一些的，今天也记得大部分，只不过再也没有下过背古文观止那样的苦功了。

　　可惜，我是一个不成才的人，欲望又重，有些恶习，书又没有读好，才到高一便辍学了，辜负了大伯二哥他们的苦心。

　　而我读了那么些的圣贤之书，也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圣世开太平。心如天高，然命比纸薄，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猥亵邪恶。从此，我当了三年的服务员，我在福建当服务员，贵州当服务员，上海当服务员，北京当服务员，似乎我的生命就跟当服务员耗上来了，我走到哪里，去向何方，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没有人瞧得起我，连我自己都鄙视我，所以人都不过只会说周家出了一个废物，出了一个服务员，丢祖宗的脸，说起来，脸上无光，也无须在提。

　　有如明珠蒙尘，黄钟长弃，虽然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但这样屈辱，真的好吗？我曾经读的圣贤之书有什么用，我一生所学所悟有什么用，我处处异于别人有什么用，还不是沦落到一个服务员的卑贱命格。我还坚持自己干嘛，我所最爱的人已经离开我了，再也回不了。这个世界剩下的，只剩唾弃我的人，讥嘲我的人，我还活着干嘛，反正努力也没有什么用，我到处东奔西跑，南来北往，只得给别人端茶递水，打扫卫生，难道曾经的孔子也是这样的吗？

　　十三

　　今天，我终于不知道自己该这么去说，该这么存在。我已经找不到一条出路，能让我孤独的行走。我感觉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点我的容身之地。就像一个被诅咒，被上天痛恨的人，所有的人看见他，都要吐一嘴口水，所有的神明都仇恨他，蔑视他，要让他无路可走，让他心如死水，让他万念俱灰。

　　似乎他这样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对这个世界的玷污，于是这个世界给予他最卑微的命运，最下贱的人格。于是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我只得沈默，沈默，如果不能在沈默中爆发，那么只有在沈默中死亡，或许，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对于人生痛苦的经历，我已经说得太多，或许很多人不知道我是谁，但是那忏悔录，生死书，便是我短暂痛苦人生的一个总结吧了。只是可惜上帝，并没有原谅我，我任然无路可走。近日来，顿感人生如梦，万念俱灰，可能也是我快要死掉的预兆了吧。

　　这几年来，我南来北往，到处漂泊，脚踏半个江湖，身批风尘之衣，空城苦旅，跌宕半生，未见无字天书，世外高人；未得半分奇遇，前朝宝藏；不闻武功秘籍，风云再起。料想世间生死已定，宝藏已空，高人已死，不由心如死水，万念俱灰。

　　想我此生，空有惊天之志，然无绝世之才，一生衣冠禽兽，私欲败坏，徒有人型，却无仁德，实卑微小人，贫贱凡夫，不由悔恨绝望，然大事已定，只得到处悲叹，伤春悲秋，也遂对人生绝望，从此我已死，活着的又是谁呢？

　　或许，其实我人生就是一场意外，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个世界并没有安排我走的路，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虚无与绝望。倘若我是一个生来有命运的人，那么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命运抛弃了吧。在那年轻不懂事的日子里，一次一次的放纵欲望，在黑暗里面疯狂大笑，肆无忌惮，像魔鬼一样无所畏惧。

　　终于迎来了今天的命运，其实我现在应该在读大学的。享受那些青春阳光的，追我喜欢的姑凉，进我喜欢的社团，释放我独特的才华。然而却因为命运，早早辍学，出门打工。前几天，对人生还有一点希望，得以忍受那些痛苦寂灭的日子。

　　然近日来，希望渐渐破灭，一滴不剩，竟让我对于人生已经没有一点期盼了。我放下了诗歌，放下了自己，放下了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黎明能让我醒来，也没有任何黑夜能让我睡去。万人将此火熄灭，唯我一人将此火高举，在这凛冽孤寂的世间，我支身站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尽管我到处苦苦的追寻，南来北往，可任然无路可走，上天并没有原谅我，他任然仇视我。似乎一直在逼迫我，他联同命运一起打击我，破灭我。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生无可居之所，让我永世不得超生。而这场困局，或许从很多年前，便给我设下了。这到底是一场千年之局还是一生之局，是一场阴谋，还是一场使命，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我还是很年幼的时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去学什么国学，文学，哲学，老庄孔孟，诗词歌赋，三教九流，可是一切有什么用呢？今天，混日子的人都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活着，而我，只能去干什么服务员。我只能卑贱，以及痛苦的活着，在这个地球上，我确实只能这样的活着。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我做了十年的无用功，只不过是当初一个小小的愿望。魔鬼就借此引诱过我，可惜后来又告诉我，说我只不过是个虱子，和其余所有的人一样。

　　是的，我其实只是一个很平凡，很庸俗的人，可是我这一生到底是发了什么疯，一切圣贤都在诱惑我，读什么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可是一切到底有什么用呢？

　　曾经我也认为自己很努力，可是我还是被命运抛弃了，我放过生，行过善，捐个款，这一生做过的善事已经太多。我一次一次把自己最大的善意回报给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却一次一次的打击我，抛弃我，折磨我。我有爱过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爱过我。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人们奋斗，我只同意上半句。如果这个世界不爱你，那么这个世界就是我的敌人，我们一起杀死他，好不好，不好，因为你就是自己的敌人。

　　我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梦想了，我已经不在幻想远方了，我现在只是想活下去，最卑微的活下去，难道，你连让我活下去的权利都不给吗？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恶贯满盈，罪该万死，我粉身碎骨，难腆其疚。

　　可是，命运你难道就不能对我宽容一点吗？像你对别人一样的，对我宽容一点，如果真的不行，要把我逼上绝路，那么，我只有一死了之。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让我怀念了，没有任何东西让我执着了。连我的诗歌，文章，甚至我自己，我都放下了，更包括情欲，包括人欲这样肮脏的东西，包括人类所有的一切欲望和罪恶，我都放下了。

　　只是，我还是有一点害怕痛，害怕死亡的痛苦，如果有一天能够有什么意外。让我直接死亡，那真是对我人生最大的恩赐了，虽然，我还年轻，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抛弃我，我为何要苦苦求生呢。

　　感觉我这一辈子，就像一个天上仙人因为某些罪过被打入了凡尘，从此已往的仙风道骨，逍遥人格，绝世才华，惊天之志，全部没有一点用。而却要忍受，一条平凡，坎坷，挫折，甚至卑微的人生，自然是有很多的不习惯，可是不习惯有什么用？

　　你下都已经下来了，你已经不是昨天的你了，那个不可一世，随处逍遥的贵族子弟已经死了。我当然知道，任何王公贵族或则平民百姓谁都贫穷不起，可是落难，人会越活越轻，骨头会越活越贱的啊！你放心好了，呆在这里三个月，你准会习惯的，因为，人这种下贱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啊！

　　是的，人这种下贱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即使你已经走不下去了，可还是要坚强的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有一天，老天一定会把他欠你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所以你一定要等，即使你现在卑微苟且，也一定要等。因为黑夜终将过去，黎明终将到来，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理解错了这个世界，却说这个世界欺骗了我，可是不要紧的。如果这个世界不能改变你，那我们就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如果他真的仇恨你，那我们就一起杀了他。不过，在你可以重头归来之际，与其安然沉睡，不如孤独跋涉。你千万不要放弃，即使到死也不要放弃，因为黎明的曙光已经快要到来。我们要准备好，全副武装，冲入战场，在深渊里与恶龙决斗，善与恶的交锋，终将不死不休。

　　你不曾退后，我不曾认输，一切斗争都将继续，不死不休。

　　十四

　　我梦见我在死后的道路上，这是哪里？我是全然不明白的，只见焦枯的曼陀罗花惨白可怜摇曳在路的两边，花极细小，仿佛已散失了所有的生机。路的尽头似乎有枯黑的树枝，在左右摇晃。然而突然有只乌鸦飞上了枝头，呱呱的叫着，叫得人心烦。传播着什么恐怖而诅咒的味道，我不想听闻，我灰心木立，我知道他在说我，说我的一生，好似野草衰弱，遭人践踏删刈，又有什么好执着。

　　远处尘落漫飞，近处繁烟黑絮，又似乎有什么切切嚓嚓的人声。来看热闹，我知道他们想寻我作料，于是蒙起耳朵，姑且不管凡人是争是吵。我继续往前走，觇尽前方有一个小水坳，很浅，我想洗个手，以证明我还未失去前行的勇气。岂知走近一看，水映人面，不觉神夺意摇，目瞪足耍，只见目光睒闪，面如老鸦一样的皮色，全着灰暗着，一层驱之不散的死气弥漫在我的周围。我的衣服破烂着，有如悬鹑，漏了几个洞，甚至连遮羞也不能。恍然若失，我要如何才能以掩其羞，就如曾经活着时，在当服务员，要如何保持自己的尊严。

　　这时，大约一个蚂蚁，在我的脊梁上爬着，蠕蠕作痒，我一点也不能动，我心灰气赧，我已经失去了除去他的能力。这时，嗡的一声，一个青蝇停在我的颧骨上，舐一口，又一飞，便来舐我的鼻尖，还有几个聚在眉毛上，跨一步，又来冷舌头来舐我的嘴唇。脚下一痒，似乎又有几个蜈蚣，从我的脚踝处顺着破烂的裤子，一直在爬，窸窸窣窣的，全身发痒，我更不敢动，只怕一动，他一口吮来，我就要昏厥过去。

　　我该如何前行，我想睁开眼睛，却丝毫不动，简直不像是我自己的眼睛。我想抬手，却突然一软，仿佛陌上夜寐，女鬼压之，着足足痿，着股股软，张口如盆，齿长三寸，舌动喉鸣，咫尺之地，我势无所逃，想要举手，手就像被捆缚了一样，想要抬脚，脚却瞬间痿厥，急欲号救，但嘴巴却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觉喙如冰，气寒透骨，窘急无计。这便是我那些年的状态，想超脱服务员的卑贱宿命，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该如何活着，我是完全不知的。但终于还是醒来，毕竟善良的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

　　十五

　　那应该是已经从泰国回来了。

　　我记得我是二十岁出的国。那年在上海ktv的上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生，简称曼。她之前是一个化妆师，似乎是在泰国普吉岛上个班，于是在上班的途中，聊着，聊着，就想出国了。她推荐我当摄影助理，学学摄影，我心里一想，当服务员也没什么意思前途，不若出国试试，于是辞职回家办护照。

　　家里人一听，要出国，是有些恐惧的，都纷纷劝阻，但我是一匹自由的奔马，我想去那里，没有任何人能劝阻得了。办了护照之后，去上海签员工合同，之后公司买了机票，我穿了马甲，西裤，神气样样的，以为出国是要去做什么大事。

　　飞机刚下普吉岛，便觉炎热非常，庆幸飞机上有个老员工同行。否则我一到普吉岛，两眼抹黑，便不知如何自处了，语言不通，行为不达。但后来我吹牛时总说自己独自出的国。到了普吉岛之后，气候超级炎热，但出门逛街，拍了几张图片，总觉有些自豪，毕竟我是一个老农村人，学历不高，同学也都在读书，那时出国，其实蛮自豪的，但过几天之后，便不这样想了。

　　每天背着摄影师的包包，叫车，准备新郎新娘换套的衣物。每天举反光板，打灯，整理婚纱裙，有时候手脚一慢，还要被摄影师呵斥几句，太阳又火辣辣的，去了那里半个月，全身晒黑了一圈，项劲脱皮，手足悲鸣。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左右，而且天天顶着烈日暴晒，工作又累，经常要被摄影师呵斥，谩骂。我感受到了比当服务员还要辛苦几倍的工作，以为逃脱了，没想到更甚。

　　但那段期间，却是我诗歌创作最活跃鼎盛的时期，三个月，写了近三十首诗，很多都是最悲累的经历，促成血淋淋的词句，当真危苦之辞，以悲哀为主。多的不说，举例其一，一首弃族之歌有这样的一段。

　　饿了感觉不到太阳的温度，

　　每日幸酸劳苦却食不果腹，

　　一生助人无数到头却无助，

　　壮志高昂却要低头去服务，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中运数？

　　我记得这是下海景，拍摄的时候，摄影师的包又重，那天又没有吃饭，体内无力，于是写下这么一句。饿了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每日幸酸劳苦却不裹腹。我记得那天饿得差不多快要中暑昏厥过去，望着澄碧的海水，波光粼粼，鱼儿游来游去，我多想化身一条鱼，也跟着游来游去，因为我不知道人生该如何继续下去。

　　但好歹人这种下贱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中途还想买机票回家，我受不了这样辛楚。但是没钱，思来想去，只得继续下去。待到我的肤色，从白腻细腻，晒到跟泰国人一样黑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习惯那样的热度了。只是人又瘦弱，每天穿的都是短袖这类，显得我身材异常的仠细，或许阳气不足，即使黑了，也没有那种古铜色的阳刚之美。

　　但三个月，眨眼一过，我终于要回归了，只是没有江南写的待我重归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的豪气。而是灰蒙蒙的回归，并且回归之后，便再也不敢去了。至于泰国有趣之事，有缘再续，无缘则了。

　　在家呆了几个月，终于再也呆不下来了，再呆下去，可能要遭受仇恨了。可是出门做什么呢？恰好在网上看见北京招聘临时演员。便欣然而去，岂知是骗局，后来在北京呆是呆不下去了，天气又阴暗，一层雾霾，于是跑到上海，做服务员是决计不做了的。

　　看见电话销售，面试自然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录取之后，谁知每天就是播不同的号码，说道：“上海九号线延伸段精装修的地铁房有考虑吗？然后对方啪的一声，挂断，ok，又是下一个号码。来了几天之后，发现无聊，无趣，这时，似乎是之前投过简历，发来一条消息，中国平安招聘，月薪5400起。我心中一激动，此工作即无趣，不若换一下，于是跟老板提了离职，走了。

　　又哪里知道中国平安又是一个大坑呢？我满腔热血，凭借我的口才勇气，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录取，发现是卖保险，卖到相应的金额，有底薪，否则便无。很多人前几个月都是自己给家人买保险，才得底薪，知道之后，这不是又是一个骗局吗？

　　周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