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朝花迎日晖,亭亭又羞羞。欲谢识花者,随风落肩头。
我娘生我之前最喜欢喝桃花羹。
爹爹说我出生的前一天,南溪山万亩桃花一夜之间灼灼如朝霞,花瓣纷纷扬扬撒了一地,整座山像是涂了胭脂,映得天都要红了。
我不似其他婴儿般,刚出生时满身褶皱,而是粉妆玉砌的像个玉刻的娃娃,镇上人人都传爹爹得了个桃仙女儿。
转眼间我已经十五岁了,当年的小丫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软臂冰肌,像一朵即将含苞待放的花蕾,只等一位风采卓绝的郎官采撷。
上门提亲的人不尽其数,爹爹一一回绝。
爹爹说他早已替我物色了好人选,那人是他故友的大公子,俊秀非凡、满腹经纶、精通音律,十岁凭一篇《勤王思政赋》名动京城。
不久,爹爹带着我的画像只身上京,去为我作这千里姻缘一线牵。
窗外,一只轻燕衔泥从湖心掠过,泛起阵阵涟漪。
我用江南的天蚕金丝绣着最明艳的花蕊,一针一线,嫁衣上渐渐开满了桃花,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公子,既期待又忐忑,如果那人答应了这门亲事,我定要带他去南溪山,十里红妆桃花嫁。
云卷云舒,世事难料。爹爹没等回来,等来的却是京城李家的聘礼。
李家公子身材短小、风流好色,还未娶妻家中便有八房妾室,只因爹爹着急赶路,无意间搅了李公子轿中好事,他凭着老爷子是刑部侍郎,以权压人,将爹爹关进了大牢。
李公子看到爹爹散落在地的画像,于是,要纳我为第九房小妾,若我不嫁,爹爹只能在牢狱的酷刑中度过后半生。
我穿上了自己亲手做的嫁衣,娘为我盖上喜帕,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袖。
一路颠簸,忽然一阵大风吹过,轿子猛地坠落在地,我心中一紧,以为轿夫想要图谋不轨,颤颤巍巍地掀开轿帘。
帘外是南溪山的桃花林,所有人像是人间蒸发般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走出喜轿,面前不远不近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枝头朵朵桃花,桃瓣随风飘落,飒飒作响。
树下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我却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脸,清风夹杂着些许桃花香,那人朝我招了招手,我不自觉地朝他走去,亦步亦近,他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面如桃瓣,唇若施脂,疏眉细目,天然一抹柔情堆积眼角,眉间一点朱红,长发系着白粉色丝带,桃色双层衣袍随风翻飞。
我就这么看着他,他亦笑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突然想问,“你是爹爹说亲的大公子吗?”我也确实那么问了。
他就那么站着、笑着,没有回应,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坐上喜轿的时候,我没有哭闹,此刻,我却想撕掉嫁衣,大哭一场。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问,“十里红妆,桃花为媒,你……能娶我吗?”
他抬手轻轻牵起我的手,刹那间,我和他的皮肤从指尖开始慢慢裂开,破碎的肌肤化作一片片花瓣,没有一丝疼痛。
忽地,我看到自己被喜婆搀扶出喜轿,李家公子掀开喜帕,那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我感受到自己的脚正在变化着朝土壤深处延伸,意识即将彻底消失,我化作了南溪山的一棵桃树。
留在李家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