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离得久了,就忘记了它的颜色,它的味道,只能在电话里听听它的声音。好在我们有发达的网络,家的境况可以通过相互传发的小视频,或者一些唯美的照片得以管中窥豹。甜蜜之余,心底难免会泛起些许失落和苦涩,纵然有电波相连,但是牵挂的人儿依旧远在天边,或许这就是漂泊的代价吧。
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到洒在广袤的西北大高原上的那些儿时年华。
放暑假,或许是儿时最欢乐又伴随着忧愁的时间。欢乐的是,每天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啦,也不会有严厉的先生用让人害怕戒尺敲桌子;忧愁的是,父亲打工去了,家里劳力只有母亲一个人,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要承担一些家务。
我最为喜欢的工作就是放驴了。下午三时一过,太阳终于不再那么毒了。背一个小书包,装了水和馍,再偷偷的塞进一本和同学借来的《倚天屠龙记》就出发了。牵那头驴子,到一处青草丰茂之地,把驴子栓到树上,让它在树周围找草吃,而我,则坐在树荫里,伴着张无忌行侠仗义去了。更多的时候,是找不到一处荫凉地的,而且驴子也需要找到喜欢吃的草。把驴子牵到没那么陡的田埂上或者坡地上,跟着驴子吃草的节奏,或者打开书看看,或者用一根狗尾巴草或者柳枝给驴子驱赶着蚊虫,同时借着驴子的影子来躲一躲毒辣的太阳。渐渐的,太阳要落到西山那边去了,驴子也差不多吃饱了,就要去给它饮水。
黄土高原的水源,除了自己打的井之外,多半都在那些沟沟壑壑里头。人们在有溪流的地方拦一个小坝,或者在有泉眼的地方挖一口小小的泉。水坝是用来给牲口饮水,而小泉的水大家都自觉维护的很干净,用来作为人的饮用水。每天清晨和黄昏,村里的叔伯阿姨们都挑着两个桶子和一个水瓢到泉眼那里,一瓢一瓢的把水瓢到桶子里,挑了回家去了。
我牵着驴子,到了水坝旁边松开缰绳让驴子自己去喝水。越来越多的和我一样放牲口的孩子都来给驴子饮水,放羊的伯伯也赶着羊一起来饮水,一时间水坝周围就显的拥挤。每每这个时候,总是最欢乐的时间。
河湾里(方言)是没什么庄稼的,大家都把驴子解开,驴子去找土墙去啃那种含碱量很大的土,没人明白为什么驴子那么爱啃那种土,但是只要它们不乱跑,我们就有时间玩耍。一群孩子在草地上,或者水沟里开始了嬉闹。
女孩子们总喜欢用泥巴捏点小玩意儿或者在泥巴里用手掏出一个小泉眼,静静的看着水慢慢的注满;而我们男孩子,最喜欢的就是折一根柳枝当做“枪”,在流水冲开的地洞里打一场地道战。也因此经常被树根或者突出的土块划伤,但是我们都浑然不觉,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些洞子哪里有个出口。放羊的伯伯总会咂巴着嘴抽一根自制的旱烟卷,看着嬉闹的我们,笑着喊:慢些着!小心些!唉,一群匪怂,都不好好个念书,光往死里害人,迟早是当庄农人的。(当地方言)
逝去的日子流水无痕,来不及细数年华,二十年时光就悄悄溜走了,一群贪玩的孩子长大了,很多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成长总是在不经意间,尤其有了生活的压力,每天都操劳着哪里去挣点钱,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像我这样,望着城市的夜空中稀疏的星星,会经常想起那些钻洞子的岁月。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迷失了,不管怎么样,都是羁绊在了他乡的土地上。星星点点,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前两年,放羊的伯伯去世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黯然了许久,却挤不出一粒伤心的泪。如果说大悲无泪,我想我出于内心的奠祭,更多的是对那些已经失去的童年吧。纵然那时候那么穷,却很快乐,而现在依然还是这么穷,快乐不知道在什么年月偷偷离我而去,我却一直没有发现。更可悲的是,如今这一副身体,已经习惯了麻木和无所谓,变得不再执着的要去区分善恶,而是去权衡利弊,很少和一些朋友去玩,更多时候是一个人独处。
上个月回了一趟家。青山绿水依然,驴子在数年前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拖拉机。我到沟里去看了以前钻过的那些洞子,多数都坍塌了,少有的几处,洞口长满的深可没人的荒草,20年时间,河道也不在以前的位置了,土坝泉眼都已没有了,只有那几课苍劲的老柳树,依旧守在那里,仿佛是在等一群孩子的归来,再折它的枝,再去打一回地道战,再看看他们淳朴的笑脸。。。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那些夏天的已然被风吹散。。。
我想让自己坚强一点,于是我迎着北风站着,好让那潮湿的眼眶被风吹干。
那些暑假,那些童年,那些美丽的疼痛,就此别过,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