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间总充溢着那种腐臭的欲望的味道,就像她看着他时呼吸间的气息。
女子白皙的手缓缓攥紧了暗红色的宫装,些缕光线从那栩栩如生的金凤上滑过,依稀透出一丝诡谲。
“臣告退。”书案前的男子语声淡淡。
她看他,那张脸依稀和许多年前一样,清贵寂冷,没有一丝人气。
“将军且慢。”她唤住他。
他微微抬头,瞳孔里映出正襟危坐姿态端庄的女子,那张如描如画的容颜却没有一身宫装的稳重,隐约还留着点孩子气。“太后还有何事?”
“允了。”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下唇却被咬得透出嫣红。
将军请旨出征,太后携幼帝亲自送行。
她敬他一杯酒。
他一饮而尽。
万众之间,她笑的庄重,却只有彼此两人听得见送行之言。“表哥,你就这么想避开我吗?”
“太后慎言。”
“表哥,我不会让你如意。”
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都城。太后端坐在凤辇上遥望着军队的方向,唇角露出一丝带着天真的笑容。阳光照在她脸上,无端端却透着寒。
这一夜她做了个梦,恍然是好些年前的她,还是孩子的身量,跌跌撞撞抓着少年的衣襟。“表哥,瑄儿不想入宫,瑄儿想做表哥的妻子。”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掰开她的指头,声音淡漠:“瑄儿莫闹。”
成婚那夜帝王踏上她的婚床,她流着泪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着他的声音,那么冷。
血肉厮杀的战场上。
满目疮痍。
他持着长枪,一身银甲上溅满黑色的血污。敌军的箭从他的脸颊旁擦过,掠起一丝凉意。
他目光里没有一点波动,回马再度向前杀去。
这一战惨烈无比,他几度陷入死境,脑海里浮现她含着泪的神情,便又有了力气。
他提着一口气杀出去,回到大营时终于支持不住跌在了帐里。
他不怕死,可是他若死了那个傻姑娘又要如何是好。
那一年她大红婚服艳若桃李,踏上马车前回眸看他的那一眼,含泪。
就此成他半生梦魇。
终究越不过这家国天下忠孝礼义,是他负她。
又许多年。
先帝病重时曾召见他,“这些年,瑄儿的眼里终究看不到朕。”
他悚然一惊。
帝王苍白俊美的脸上溢出一丝笑,“朕真想让瑄儿陪我走。”
他终于无法镇定,抬头直视帝王。
帝王看着他。
“瑄儿会成为太后,你记住,这一生瑄儿的夫君只能是朕,只有朕。”
他懂这是帝王的条件,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男人。帝王并不舍得让瑄儿殉葬,但也绝不允许自己去后瑄儿和他暗通曲款。
君臣多年彼此了解,一旦应下他便绝不会逾越。
他低头,苦笑。
他想说自己并没有动过那种念头,可是……真的没有吗。
大胜那一日,军中大开庆功宴。
他坐在主座上饮酒,第一碗酒下肚,他突然凝住了目光。
浓稠的血从口中溢出,他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听不清周围大乱之下的各种呼喊,他想起出都城那日她给他奉上的那碗酒。
他闭了闭眼,原来如此,再遇酒则发作么。
不再管渐渐沉重的身躯,他仰面倒下,面上携了一丝笑意。
如此也好,他也累了。
漆黑一片的视野里,他看见了她盈盈的笑脸,声如银铃。
“表哥,表哥,瑄儿长大后要嫁给表哥……”
将军大胜之日旧伤发作,不治身亡。
太后哀痛,厚葬。
没有人知道下葬的棺椁里已是一具不完整的尸体。
也没有人知道太后总是抱在怀中的木匣装着什么。
只有夜深人静,太后的寝宫里,重重宫装包裹的女子会从匣中取出苍白的男子头颅,轻柔亲吻那薄唇。
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埋葬着什么呢,两处深情自难知,生死无关却相依。
“表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