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金黄色的卤猪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青节的葱花,白碎的蒜末,红色的油椒,细末的花椒面,甚至还有少许的香菜混和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真是诱人食欲。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这样的卤猪蹄了,我迫不及待地用手抓了一坨,放在口中啃了起来,真真是满口生香,太好吃了,甚至嘴角四周沾满了骨渣和油渍,但我管不了这么多,只顾自已大朵快颐。我只是记得在上个月初,亲友来看过我,请我吃了一次馆子后,我就再也没有下过馆子了,至于我最爱的猪蹄就极少吃到。如今,面对如此美食,怎么能客气和讲究呢。我依然不断的啃吃。
突然,一双大手把我的猪蹄夺了过去,吼道,不准再吃了!是谁?敢夺人所爱,虎口抢食,我心生恼怒,准备和这人大干一场。还没有等我施开拳脚,背上就挨了一掌,被粗壮的双手重重地推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阵洪武的声音:“眼镜,你在吃啥子,看你一嘴巴都是口水”。
我睁开双眼,苍白灯光照耀着住宿,耿小林他们望着我不断的笑,这时我才发现,刚才的情形是南柯一梦。活生生的现实是窗外一片漆黑,我的美食梦被耿小林惊醒。他对我说:“搞快点,今天开炉。” 我再一次从梦中回转到现实,梦是无法继续下去,一骨碌起了床,草草地洗漱,马虎地把厚厚的劳动工衣穿好,便和他们一起去厂子里开炉。
走出住宿,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刮得人脸面生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五粮液工地上吊塔上的灯光在闪亮。我和他们低一脚高一脚走过池塘边的小路,来到位于岷江公路通往孜岩路旁的“全城特种铸造厂”。厂名很是威武响亮,说是铸造厂,实在是高抬举它了。那只不过是用砖头围起来,石棉瓦盖起来的一个大工棚而已。在厂里面分为几个区域,一个是高炉区,耸立着十余米高的大铁炉,用于熔化各类铁碎块;一个是砂模型区,用于塑造各类零件模;一个材料区,用于堆放废铁和焦炭;一个是砂房,用于筛黄沙。这个铸造厂,听外人讲是几个农民抢修的,为的是占地盘,为了得到进入一个大国企的优越条件。生产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产品,主要供给小型三无工厂组装机械。
到了厂门前,一个百十瓦的水银灯把厂子照耀的通明,工厂的大铁门已经打开。身材粗壮的王主任正站在铁门口不断地抽烟,见到我们来了,王主任有些不太高兴:“你们几爷子来早些要得不,今天是开炉,又不是不晓得。” 我们只好装作听不到,任何分辨都是无益的。王主任老粗一个,脏话随时带在嘴边,我就没有少挨他的骂。记得一次骂我:“眼镜,你求力没得,求用没得,铁都打求不动”。听后不和他计较,话粗理不粗,我确实没有力,当时也确实没有什么用,用一些人的话来说,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不久,李总工和胡厂长也来了。李总工进行了开炉工作安排,他说:“黄松、张平、朱刚负责出炉注模,刘军和耿小林负责注料, 陈胜负责运料。”说完后,胡厂长接着说:“今天是出炉的关健时刻,大家务必要注意安全和质量,小心被烫伤,同时小心模子被注坏,起泡。”
随后,王主任便宣布开工。我们便各自到了各自的岗位。我是运料的,从料房里先拖出了木材,把它们装在一个大箩筐中,随后由耿小林和刘军把木料放进高炉下部的入料口,再加上一起油,点燃后发起火。紧接着刘军打开高炉鼓风机,一阵阵轰鸣传开,高炉中的木料很快燃烧起来。随即,我马上跑到料房中拖出准备好的焦炭,然后把它挂在吊钩上,用双手拉动由定滑轮和动滑轮组成的轮组下面的绳子,大箩筐中的焦炭就缓缓上升到高炉上的平台。这时由已上高炉平台的刘军和耿小林把焦炭倒进入高炉,不大一会功夫,焦炭熊熊地燃烧起来,青蓝色的火苗从炉口冒出。这时的我更加忙碌,不断地从料房中拖出早已准备好的铁快,钢块,放在箩筐中运到高炉平台上面,由耿小林和刘军把钢块、铁快倒入高炉。
在焦炭的燃烧下,在几千度的高温下,坚硬的钢铁很快地化成了通红的铁水。铁水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从高炉下部出水口里流进铁桶里。这时,黄松、张平和朱刚三人合力抬着铁水小心翼翼地来到沙模工区,把通红的铁水小心仔细地从模型入口地注入沙模内。
注模是一个技术活,看到简单实际上不简单,它不仅仅需有一定的劳力,特别是手的腕力,还需要一定的智力。最关健的是在铁水注模的过程中不能分心,要掌握好铁水入模的流速,不能快也不能慢,要根据不同的沙模而确定,只有这样注入模内的铁水才能完全浸填入沙模,才不会产生汽泡。铸造出来的铁模才不会有大大小小的沙眼,才合乎尺寸规格。
李总工在沙模旁边指导注模,生怕出不合规的产品。如果是这样,那么一个星期以来的心血就要全部白费,不仅会导致产品返工,更为重要的是要赔钱。李总在我眼中是一个做事相当仔细的人,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说粗话。今天出的铁水没有什么杂质,是因为焦炭和钢铁完全充分燃烧的缘故。
两个多小时之后,沙模快要浇注完了,大家虽然都很累,尽管还没有吃早饭,但心情是相当愉快。毕竟一周以来的砸铁,筛沙,塑模等工作没有功亏一篑。胡厂长操作半通不通的普通话对我们说:“这次完工后,我放你们两天假,回家去耍一耍。”听到胡厂长的话后,我们都没有显得十分高兴,说真的,那个不想耍,可是我们都晓得,一耍起就没有工资。
这时,王主任催促道:“搞快点,还有十几个沙模没有浇注。做完了好吃早饭”。于是,我们又加快了速度。刘军和耿小林站在高炉的平台上不断地大声催我:“眼镜,快把焦炭运几箩上来,要没有了。”王主任听到后,吼了起来:“眼镜,一次从料房拖两箩,尽都象你慢悬悬的,要得个求啊。”听到后,我不得不又尽量加快工作速度,这时肚皮早就饿极了,只好用梦中的猪蹄来充饥。
突然,电停了,高炉鼓风机停止了运转,一股黑色的浓烟从高炉中冒了出来,直冲天空,把耿小林和刘军“秋”得象两个非洲黑人一样。随即只见王主任快速地打开高炉底部炉门,用约两米长的钢钻把高炉底部未烧完的焦炭和铁快掏出来,口中不断地骂道: “我R他的M,停人家的锤子啊!”见此景,我们都叹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啊!好在模都要浇注完了,倘若是更早停电,那真是前功尽弃!
往事已经过去了多年,我还是时常的想起。想起李总工的谦和,王主任的粗鲁,胡厂长的严格,工友们的打闹,陈姐做的2元一份的鱼香肉丝,还有永远也没有给我们兑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