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大理的洱海边有一家旅馆,老板和老板娘每天坐在里面,迎来送往。无人时老板喜欢沏壶茶看看洱海吹吹风,老板娘则很文艺的弹弹吉他唱唱歌。这一对夫妻,沉浸在自己的平淡之中,好像外面那个嘈杂的世界,与他们毫无关系。
经常有旅客建议老板开个微博,可以在网络上多宣传宣传他们的店,加大知名度。老板总是说:“那些东西太麻烦,还是算了,不太感兴趣,我自己也没有微博。”
在这个吃顿饭都恨不得刷屏的年代,居然有人连微博都没有,对于这样的人,我会不自觉的在心里多加一份好感,也会愿意主动和他多聊两句。
02
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看见老板一个人在喝茶,就想过去和他聊聊天。走到他身旁坐下,看见他正在打电话,就没有打扰。老板没有注意到我,他的通话音量开得很大,我就在一旁默默的听完了整个通话。
老板开玩笑的说:“小然怎么了,最近不开心啊,是不是小宁欺负你了。等我回老家,我帮你揍他。”
电话那头的小然:“说,你是不是在我家安了窃听器,不然为什么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你都会打电话过来安慰我。”
老板:“我没在你家安过窃听器,不过我在你的手臂里安了一个。”
然后我听到电话那头的小然,笑的咳嗽了起来。
挂掉电话,老板自言自语:真是个傻瓜,每天在微博里发那么多条状态,我当然知道你开不开心。
然后,我就愣了。
老板转身看到了我,很开心的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好我刚沏的茶,你来尝尝。”
我不明白为什么老板明明有微博,却从来都不告诉别人呢,实在太好奇,就问了老板缘由。
老板喝了口茶说:“有些事,你可能从来都不会对身边的人说;但是过客,你反而会愿意倾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当然有兴趣。
03
老板说,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叫小亮,还有一个小女孩叫小然,他们四岁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他们俩在同一所幼儿园。虽然小亮是男孩,小然是女孩,可小然总是上蹿下跳,一刻也停不下来;而小亮呢,则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经常被小然恶作剧般的欺负。每天中午睡午觉的时候,小然都不肯乖乖睡觉。她不睡就罢了,还总是拽着躺在她旁边的小亮一起不睡。那时,她总是和小亮悄悄聊天,有时她讲的笑话能让小亮憋的肚子疼。后来,老师实在拿小然没办法,又怕她打扰其他小朋友睡觉,就让小然在午睡的时候陪老师一起拖地。小亮总是躺好后,趁老师不注意,就悄悄喊小然,而小然一定会回头冲他做一个大大的鬼脸。
这么多年了,小然讲的笑话和做的鬼脸小亮都记不住了,可是那种开心和笑到肚子疼的感觉小亮却一直记得。老板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可以看得出,那些回忆对他来说真的很美好。
后来,他们就上了小学。幼儿园挨着睡觉的俩个小朋友又被老师安排挨着坐在一起,成为了同桌。又因为他们俩的家就住前后楼,所以他们又被父母安排每天上下学一起走。所以这俩个小孩子的五年小学真的是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兄妹。
小亮经常在路上一个人背着两个人的书包,小然经常在课上一个人睡着两个人的觉。小亮经常在家里一个人写着俩个人的作业,小然经常在教室里一个人开着俩个人的玩笑。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上了初中,小亮以为自己应该不用再背俩个人的书包,结果,还是没逃掉。
不过这次他们的关系,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小亮在前,小然在后。
每次看到青春电影里,男孩会对着坐在前面的女孩恶作剧,小亮就会想到小然,不过在他们的青春电影里,都是小然在整他。好像他们的故事和电影里的一直相反:电影里都是男孩淘气女孩文静,而他们是小然捣蛋小亮安静;电影里都是女孩学霸男孩学渣,而他们的成绩一直是小亮很好小然很渣;电影里都是女孩先喜欢上男孩,男孩一直不开窍;而他们的是小亮一直默默的守护着她,而小然的神经很大条从来没有感觉到。
有一天,小然和小亮在上学的路上,看到小区里有迎亲的队伍。那是小亮第一次看到小然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有期待,有羡慕,有向往,还有羞涩。
小然说:“我以后结婚也要穿漂亮的白裙子。”
小亮说:“傻瓜,那叫婚纱。”
其实还有一句话,小亮没有说出口:长大后,我会娶你,让你穿最漂亮的婚纱。
小亮那天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喜欢上了每天背着两个人的书包,而且愿意一直背下去。
有些感情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等你发现时,会惊讶于原来它已经扎的那么深,原来它发生的那样早。
可惜,上了高中他们住校,只有放假回家才会背书包。高中的他们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俩人,突然分开,小亮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小亮每天都会在第二节大课间的时候去找小然,好像这又是他们新养成的习惯。
在高中除了小然,小亮最好的朋友就是小宁。小宁是他的室友,有一次他们从教室回宿舍,那天沙尘暴,风超级大,走过宣传板的时候,恰好板子被风刮倒,小宁在后面用力把小亮推开,而自己却被板子砸到在地上。
就这样小宁救了小亮一命,自己却骨折躺在医院一个月,还拄了三个月的拐。小宁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人,落下功课神马的都无所谓。小亮对小宁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后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小宁嬉皮笑脸的说:“那在我拄拐期间,你就每天帮我买饭吧,好不?而且别忘了,去食堂三楼,那的菜好吃。”
“你的世界里能不能除了吃,也装点别的东西”小亮对这个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猪室友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恢复好了的小宁的确开始脱胎换骨,因为他除了吃,也开始考虑人生另一件大事:追女孩。
有一天,他神秘兮兮的找小亮说:“小亮,你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小亮:“当然是啊。”
小宁:“是的话,你就帮我一个忙。把这封信帮我交给小然。”
小亮:“什么信,这么神秘。”
小宁:“干脆告诉你吧,这其实是一封情书,我喜欢小然。”
小亮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你喜欢小然?”小亮再三确认。
“怎么了?是,我知道小然不温柔,很大条,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可是我就是喜欢她,从她没心没肺的冲我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她。”小宁说这话时,眼睛那样清澈还发着光。
“我知道,你学习好,又那么温和安静的,肯定是不会喜欢小然这样的女孩子的。可是这不代表我不喜欢啊,再说我觉得我们俩个都那么没心没肺的,绝配。你不是说过只要是你能办到的,都会帮我的吗。我只是叫你送封信,再说你和小然那么好,这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好不好。”小宁这句话,小亮竟无言以对。
一个是救过自己命的兄弟,一个是自己从小就想娶的姑娘,三个人的关系走到这里,也只有小亮退出,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因为,没人知道小亮的感情,更没人注意过,他其实也在这场感情里。
小亮一直以为他陪着小然长大,长大后,小然就会嫁给他。可没曾想到原来感情还需要表达,你不说,连影子也无能为力。
小亮把信交给了小然,也就相当于宣布,自己退出了这场追逐。那之后,就是小然和小宁长达六年的对手戏。六年里,小然一直在拒绝小宁,而小宁则死皮赖脸的怎么赶都不放弃。小然中间谈过几个男朋友,伤神又伤心。
每次小然喝醉酒后,都是小亮找到她,把她送回家。有一次,小然被男友劈腿,小亮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KTV 里拿着麦克哭成鬼。
小亮说:“傻瓜,不哭了,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小然一看是小亮,就嘿嘿嘿的傻笑着:“小亮,来,给你,你也唱几首。”说完就把麦克递了过去。
小亮:“不唱了,咱们回家,回家睡觉。”
小然却怎样都不肯走,她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小亮只好给她披上大衣。披上大衣的那一刻,小亮清楚的听到小然嘴里轻轻说道:“如果当年你送情书是为了你自己,那该有多好。”
酒这东西真好,你可以借着它,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事后不管你记不记得,都可以装作不知道,而听到的人,也会配合你不再问。
小亮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自己才是那个大傻瓜。
那天晚上,小亮坐在小然身旁,拿着麦克哭成鬼。
有些人,放弃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有些话,你不说也就只能沦为沉默。
兜兜转转过了六年,在小宁第N次告白的时候,小然终于点头答应。小宁后来还专门带着小然请小亮吃饭,小宁说:“这些年,多亏你帮我,不然我怎么能追的上小然呢。”
小然也开玩笑的对小宁说:“你得多亏小亮不喜欢我,如果小亮追我,估计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他们吃着笑着,也只有小亮知道,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说出口。
后来,小亮就接到小宁的婚礼邀请,做伴郎。
婚礼那天,小然的确穿着最漂亮的婚纱,和小亮一起站在台上。只不过小然是新娘,小亮是伴郎。
你有试过那种感觉吗,你从小就陪着一个姑娘长大,那时你告诉自己,长大后我一定要娶她。终于你们都长大,最后你一路陪着姑娘,站到了神父面前。她穿着婚纱,你穿着西服,然后她说着我愿意,却不是对你。而你只能站在旁边,陪她完成她和别人的婚礼。
04
婚礼结束后,小亮就辞职去了大理,用自己所有的钱,在洱海旁开了一家旅馆。每天迎来送往,看着风尘仆仆的旅客,每人带着一段故事。
小然和小宁总是打电话或者视频和他联系,从他们的嘻嘻闹闹中,听得出来他们过得很幸福。小亮知道小然喜欢发微博,就注册了一个账号,把她加了关注,直到现在,小然都是唯一关注。
而在大理,有一个喜欢弹吉他的姑娘,告诉小亮,我喜欢你。
小亮说:“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姑娘,她曾经是我唯一想娶的人。”
弹吉他的姑娘:“那现在她人呢?”
小亮说:“嫁给别人了。”
弹吉他的姑娘:“那你等她又有何意义?”
小亮说:“我没有等她,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我想娶的人。”
弹吉他的姑娘:“反正你已经娶不到你最想娶的人了,那你娶我,又有什么关系?”
小亮说:“可这对你不公平,对不起,真的不可以。”
弹吉他的姑娘:“我知道,但是我愿意。”
后来弹吉他的姑娘就留在了旅馆里,做了老板娘。每天她陪着小亮坐在洱海旁,等着一位位旅客匆匆在这里停留,再离去。
小亮说:“每一位来这里的旅客,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成为过客,我们在他们的生命中成为一段回忆。我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每天迎来送往的都是一段段记忆。”
我问:“那小亮呢?别人都带着故事经过又离去,小亮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里?”
老板说:“因为小亮想把故事埋葬在这里。”
老板接着说:“故事到这就已经结束了。小亮现在很幸福,有一个每天都会给他弹吉他唱歌的妻子,还有一位认识了30年的老朋友,现在是自己微博里的唯一关注。”
老板娘每天黄昏的时候,都会坐在老板身边弹吉他,今天也不例外。我不想打扰他们,就起身离去。上楼的时候,我转过头去看他们:夕阳落在他们身上,给背影加了一层光辉;悦耳的歌声融进茶香,留下了一段恬淡的滋味;眼前的洱海和蓝天被彩霞笼罩,一起揉进地平线;那些迎来送往的故事陪小亮一起埋葬,沉醉在吉他姑娘那心甘情愿的歌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