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三台垃圾清运车，正在往垃圾池中倾倒垃圾。我站在垃圾分拣流水线旁边，熟练地分拣着垃圾，这些要进行回收再利用。经过分类的垃圾，到一定数量就会被车辆拉走进行分解回收。

不能回收的垃圾只能按照老办法进行掩埋，已经2062年了，却依旧用着这样的老办法。有的时候我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怎么科技发展的这么慢呢?很多年前的机械依旧在运转着。

我叫彭国忠，今年我38岁，是一名垃圾转运站工人，也是众人所说中年油腻男中的一员，我有一张放到人群中很快淹没的脸，多年的操劳让发际线开始增高。我有一个女儿，非常可爱。而我的妻子在5年前由于乳腺癌去世了，当时对我的打击非常大，而想到可怜的女儿，我只能振作起来。

女儿今年9岁，刚刚上小学3年级，她妈妈去世得早，所以她对妈妈的印象并不深。我所在的城市叫作静安市，好歹算作一个省会城市，不过房价高的离谱。我和女儿晓雪只能租住在稍远的出租屋中，房间很小，大概3-40平米，以我微薄的工资也只能租住在这里。

不过女儿从小很懂事，从来没有什么埋怨，还经常帮我做家务洗衣服。我很欣慰有这样的女儿，我每次下班回家都要把手洗得干干净净，脱工作服的时候尽量不让垃圾沾染上，以免把细菌带到家里来。不过在垃圾处理站的时间太长，就算表面看不到污渍，垃圾的味道也很难去除掉。

我每个月只有1000多元的工资，静安市的房价已经涨到了2w多一平米，对我来说买房子什么的简直是不可想象。发工资后大多数的钱要交女儿的学费，剩下的全部用来买菜做饭。晓雪的衣服都很久没有换新的了，不过我却没有钱再为女儿买新衣服。

就算工作再苦再累，只要回到家看到女儿的笑脸，我感觉者一切都是有值得的。

- 02 -

前几天垃圾回收站来了一名新工人，岁数大概30多岁，他叫刘季同。他和其他的工人不同，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不太像一个垃圾工人，倒像一名知识分子。

他说他原来是一个出版社当编辑，由于经济不景气被裁员，后来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来垃圾回收站当垃圾工。我们垃圾站只有5-6个人，也没有什么欺负新人的习惯。

大家对他都比较照顾，当然也包括我，因为大家都是穷人。看到刘季同的遭遇，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不过他这个人貌似不太合群，经常也不爱说话，我们之间聊天他也很少发言。

最奇怪的是他看我们的眼神，冰冷冷的，好像充满了怜悯。我们在一起在休息室聊天的时候，他总待在一旁，并不插话。

“你说刘季同这小子是不是怪怪的?”在流水线干活的老陈说。

“这年头谁也不容易，也许他经过什么打击吧，精神有些不正常。”我捡出一块玻璃说道。

“我看着也像，精神估摸有啥问题。”老陈说。

“现在经济不景气，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就不错喽。”我说。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老陈，你先帮我捡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老陈摆摆手。

“你是彭晓雪的家长吗?她出了交通事故，你赶快来医院一下。”一道冰冷的消息传来。

“我家晓雪出什么事故了?她现在怎么样?”我急忙喊道。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你赶快来一下第三人民医院。”女声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急忙脱下工作服，对老陈说：“我女儿出车祸了，我马上要去趟医院。”没等人回话，我便匆匆往第三人民医院赶去。

女儿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如果女儿有什么不测，我也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妻子的离去已经让我痛不欲生，我的女儿可千万不能出事。

街道上拥堵的车流在缓缓挪动，而我的自行车却可以不在乎堵车，我拼劲全力瞪着自行车。心理叨叨着“晓雪你千万不能有事啊，爸爸这次已经攒好给你买新衣服的钱了。爸爸对不起你，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爸爸一定会努力挣钱。晓雪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温热的泪水已经充满我的眼眶，我想起你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脸。我想起你得了100分给爸爸看，那得意的模样。很多路人好奇地看向我，我边哭边走着。

- 03 -

到了第三人民医院，我把车子随便一靠，疯了似得奔向院内。冲到服务台“我女儿出车祸了，她叫彭晓雪，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声音沙哑。

“彭晓雪是吧?稍等我查一下。”一名护士慢条斯理地说。

“你快点，我女儿怎么样了?”我说道。

“你别着急啊，我给你查一下。”护士依旧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

我一下子揪住她的衣领子：“你他妈快点给我查， 要是我女儿有个好歹，我他妈要了你的命!”

女护士惊醒过来，不过依旧不耐烦地说：“正在1楼急救室急救，你急什么急，给我放开手!”

我放开女护士奔向1楼急救室，旁边的护士发现我冲过来拦住了我“你是彭晓雪的父亲吗?”

“是的，我的女儿怎么样?”

“你的女儿正在手术室做手术，双腿骨折、胸腔大出血。”这个护士说话的语气同样没有丝毫感情，就像说着一个木偶。

“这么严重，那我能进去看一下吗?”我焦急地说。

“不能看的，你得在这等着，有结果的话会通知你，你在这里签个字。”护士说道。

我拿起手术同意书，几乎没有怎么看，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手术室的灯亮着，而走廊里除了那个护士一个人都没有，外面的天渐渐黑了。

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祈祷着“晓雪啊，你绝对不会有事的，你这么善良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让我们经受如此磨难。”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个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我急忙站起身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大夫走出来。

“你是彭晓雪的父亲?”

“是的，我女儿怎么样了?”

“对不起，你女儿由于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大夫说道，表情不带一点波动。

我颓然跪倒在地，脑袋一片空白。我的整个世界崩塌了，我已经没活下去动力了。我要进去看看我的女儿，我颤抖着站起来走了进去。女儿被一张白布盖着，白布上还有星星血迹。

我慢慢地拉开白布，女儿那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已经没有了生机。我爬在女儿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晓雪啊，爸爸来晚了，你怪爸爸吗?都怪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我开始抽自己的脸，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打的手都失去了知觉。

“晓雪啊，你起来看看爸爸，你起来，你是骗爸爸的，你肯定没有死，起来吧，咱们回家，爸爸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鱼。晓雪，你醒醒啊。”

没有过多久，我垃圾回收站的同事都来了，刘季同也跟来了，老陈把从从地上拽起来。不过我已经瘫软无力，根本拽不起来，我死死地抱着女儿。

“晓雪，你等着爸爸，等安顿好你，爸爸很快就去找你了。”

“爸爸还要为你报仇，把那个撞你的人弄死。”我从地上站了起来。

“老彭，节哀啊，先处理好咱闺女的后事要紧。”老陈满脸沉痛。

- 04 -

后来我调查过，肇事司机已经逃跑，并且警局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我给女儿报仇的愿望难上加难。在出殡的前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刘季同来到了我家，说找我有事。

我心如死灰，对世界失去了希望，因为我失去了女儿。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我牵挂的，不过刘季同说的话却让我有些恍惚。我还以为刘季同是来劝慰我的，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坐在沙发上，我沉默地坐在对面。

“老彭，有件事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来垃圾站不长，但是你们对我都很好，我不忍看你这么伤心，我决定要告诉你。”刘季同说。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无精打采地说。

“你的女儿也许不是你的女儿，她是个机器人。”刘季同说道。

“我女儿就是我女儿，是我亲生的，你是不是有精神病?”我的眼角都立了起来。

“我知道你估计不相信我，不过你可以在火化的时候观察一下，他们会从你女儿的大脑中取出芯片。等你明白了再来找我，还有，我今天给你说的话不要给别人说，否则可能要了你的命。”刘季同一脸严肃地说，随即他回身走出了房门。

我根本不会相信一个精神病人说的话，我女儿是机器人。机器人怎么可能有血有肉?我估摸刘季同真的病得不轻。

出殡的时间到了，我的父母和晓雪的姥姥姥爷，还有家中的几个亲戚，加上我的同事参加了送葬仪式。我拿着女儿的灵牌站在最前面，万芳亭内，女儿静静地躺在中央。

我又想起女儿，由于我的无能，跟着我就没过过好日子。我可怜的孩子，从此以后那笑脸再也见不到了。

眼泪又一次从夺眶而出，怎么都停不住，我不停地擦着眼泪。我爬在女儿身边“晓雪，爸爸很快就去陪你了，你放心走吧，冷了热了托梦给爸爸!”

遗体告别的时间到了，工作人员要把晓雪推进去火化，我跪在原地，嚎啕痛苦。

我一把推开身边的老陈，一下子冲过去，我想再多看女儿一眼，身边的人拉住了我。而在大门关的一刹那，我看见一个人工作人员用个什么仪器，飞快地从女儿头中取出一个东西。此后大门被紧紧关闭。

我一下子站在原地不动了，想起来刘季同的话“我知道你估计不相信我，不过你可以在火化的时候观察一下，他们会从你女儿的大脑中取出芯片。”

- 05 -

“难道刘季同说的是真的?我的女儿是机器人?我发现我对一切都很陌生。”巨大的打击让我无力承受，瞬间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在第三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老陈在我身边守着，他坐在旁边打着瞌睡。我下床就急忙往外走，在门口就碰到了刘季同。

“知道你出事后我就来了，你现在先不要说话，走，跟我去我家吧，那里说话方便一些。”刘季同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随后我就跟着他走出了医院。

刘季同的家是一间小公寓，陈设非常的简单，可以说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吃饭的用具，只剩下了沙发和床。我坐在沙发上，而他坐在我对面。

我急忙问道：“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刘季同递给我一杯水。

“今年是2062年，人类被灭绝已经45年了。”刘季同平静地说道。

“什么?被灭绝?那我们是幸存者?被什么灭绝?那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半信半疑地说。

“对，45年前人类已经被灭绝，地球上早已经没有人类存在。”刘季同说。

“那我们是被什么灭绝的?”我被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被机器人，也可以称之为超人工智能。”刘季同站起来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太不靠谱了吧，感觉怎么像是科幻小说啊!”我诧异道。

“你的女儿就是机器人，当然也包括你和我在内。”刘季同继续说道。

“我也是机器人?那我们每天还吃饭、睡觉、拉屎呢?怎么就成机器人了?”我摇着脑袋说。

“自从人类开发出超人工智能，没有多久它的进化已超出了人类的想象，超人工智能机器认为人类是地球的寄生虫，以环保为目的，用超级细菌和纳米机器人进行了大清洗。45年前的地球就已经没有人类存在了，所有的政权和国家都消失了，地球上只剩下机器。”

“不知它是什么目的，它创造了我们，一种人型生物和机器的结合体。在人类灭绝前，它就把很多人类的意识，以数据的形式导入了它的数据库。制作好我们的身体后，把灭绝前的人类意识下载到我们的大脑芯片中。”刘季同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 06 -

“那我们都是机器人?你怎么知道的?”我被这信息击得一阵阵晕眩。

“我们所在的市叫做静安市，是51区的其中一个城市，而我们所有的类人机器人都在51区，是它给我们设计的活动范围。我们和人类的区别并不大，除了不能生育和脑中的芯片，在你来到51区之前，一切合理的解释都已经存在你的意识中，包括你的女儿也一样。”

“而你的女儿由于芯片寿命接近临界值，就被要求被意外死亡后回收了。当然这一切的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不会让你们察觉到。它就是这样的可怕存在，把我们像宠物一样圈养起来，并且以此为乐，而我们根本察觉不出来。”

“由于我们的身体并不是机械制造，而是用纳米机器人进行活体制造，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会死的，我们和人类一样有血有肉，并且和人类拥有一样的情感，所以你女儿的死亡让你感觉非常真实。”

“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我问道。

“我原来就是51区的维护人员，因为违规操作被放逐在此。当然51区还有很多维护人员，比如医院的大夫很多都是NPC。当我知道超人工智能的不人道做法，我就想让类人机器人了解真相，而不是被像畜生一样被玩弄。因为我们拥有自己的思想，拥有自己的感情。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刘季同的情绪有些激动。

“原来如此，如果是真的，我绝对要干掉这个机器人，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它造成的了!那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这一切?”我说道。

“走，我带你看看围墙。”刘季同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我随即跟上，他开上车带着我，从主干道一直往北开，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视野一下开阔起来，这里荒无人烟，只有一望无际的荒漠和零星的仙人掌。

“据说好像不能出城的，一旦出城就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从来没出来过。”我说道。

“那是系统植入你芯片的潜意识，就是为了防止类人机器逃跑的。”刘季同轻描淡写地说。继续走了半天时间，刘季同停下了车。

“到了，下车吧。”刘季同说。

恍惚中我下了车，“这是哪里?”天空蔚蓝，阳光明媚，空气新鲜。刘季同向远处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用手在虚空中比划着什么。

“你过来摸一下，这就是51区的围墙。”

我走过去，按照刘季同的姿势在虚空中摸着，一道冰凉坚硬的触感出现在手掌中。“这是什么?”

刘季同说：“这就是51区的围墙，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器，和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谁也发现不了，没有丝毫违和感。”

我继续摸着向远处走，走出去几百米依旧可以摸到这厚重的围墙，可见这围墙的长度。

“51区的围墙高1904米，类人机器人是根本爬不上去的，我们的力量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其实是很弱小的，而墙外的那些机器人则不同，他们拥有者高效的头脑和强壮的机械构造。”刘季同向我这边走来。

“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我想干掉这个什么超人工智能，给我女儿报仇。”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救世军头领，我们其实早就在暗中准备开始反抗，越来越多的类人机器正在加入我们，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干掉超人工智能。”

“我们救世军的头领叫John Connor，到了基地会有人安顿你的，你有什么问题吗?”刘季同往车的方向走去。

“那我只能加入了，单凭我一人估计很难干掉它的”，我也上了车，刘季同打着了火往西驶去。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使我应接不暇，汽车不停地颠簸，疲劳感涌上心头，我昏昏欲睡。就在快闭上眼皮的时候，我看到刘季同的嘴角轻微上扬，发出不易察觉的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