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大舅家吃午餐,约好,餐后一同驱车前往外婆所在的养老院。
因为行程匆匆,推却大舅力荐的自家酿葡萄酒,吃了不少大舅妈亲手做的炸枣。
饭后小憩,一行人前往北苑养老院。离得不远,10分钟左右就到了。车缓缓驶进养老院大门,停好车。
走进一楼大堂,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混杂着酒精、消毒液和各种药膏的略带潮湿发霉的气味。乘电梯上了2楼,大舅引路。外婆住的的宿舍门虚掩着,轻推开门,里面摆着三张床,是医院病房的可升降小床。
靠进门处的外婆仰面躺着,将醒未醒。为方便护理,外婆的头发已经被工作人员剃光,在厚厚的棉被下。
外婆今年95岁,自外公离世不久,外婆就得了老年痴呆症,记忆识人方面,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意识不清楚的时候会自言自语,说是在跟外公讲话。
此刻望着外婆,脸上已是布满老年斑,年轻十里八外大家闺秀的美丽模样仍可见一斑。外婆那个年代的女子多不识字,但她嫁的外公是曾经一所小学的校长,外婆入门后,外公就耐心的教她识文断句,聪慧的外婆很快就掌握了知识,会看好读书。尤其爱看小说。我还记得外公在人世的最后几年,阳光下,外公看报,外婆带着老花镜读小说的午后。外公有一个小小植物园。四周修竹围栏,留一个通往厨房的木质小门。园子里整了两垄长方形蔬菜专用地,根据四季种有香菜,灯笼椒,花椰菜或茄子等等。桂花,茶花,一年四季瓜果飘香。这曾是儿时我和表弟表姐妹的乐园。外公外婆忙碌的身影穿梭期间,这样的画面在问的脑海里构成世间幸福图样。
此时,外婆静静躺在养老院给自己安排的病床上,动弹不得,岁月和上次的那次不慎跌倒,夺走了她的行动力。面对我们的呼唤,外婆无声,只是吃力地用眼神看着。思应该是混乱的。大舅打开精心调好,用料理机搅成糊状的鸡肉米糊,一口一口小心的用搪瓷喂到外婆微张的嘴里。外婆似乎只是本能的,一口口吞咽着。大舅说今日份餐很适合外婆胃口,如果不是她是会坚决拒绝吃的。
我们紧紧围绕着外婆和大舅,用眼睛陪着外婆吃饭。
过了一会儿,小姨说她来喂外婆。结果大家手中的米糊搪瓷,小姨一边喂一边用温柔,略高的音量,跟外婆说话:“妈,我是满凤啊!你的小女儿呀,还记得吗?” 连着两三遍,语气中略带一丝祈求。我在旁边看着,眼眶不禁湿了,强忍着快要溢出的泪水。
我凑近些,望着外婆,尽量露出最灿烂温暖的笑,因为外婆边吞咽也会努力,把目光朝我们望,我希望她看到的是太阳般的温柔和笑容。
大舅站在门口,不无感慨:“人老了,就像小孩。但是又不一样,人在养育小孩是越养越欢喜,而抚养老人,则是越照顾越凄惶,因为小孩是日渐长大的,而老人呢,却是趋于越来越衰老,直至消失。”外婆吃完饭,缓缓闭上眼睛,该是累了。我们一时无话。大舅收拾好碗搪瓷,示意大家回去了。
满姨给外婆轻轻掖了下被子。
我们默默转身,轻掩上门。
乘电梯,下楼,走向迷蒙细雨中,一条路在眼前铺展开来。
车上与几位久别的亲人相谈,大家各自奔忙,相聚都难得。嘱咐大舅满姨照顾好身体,与表姐海燕谈谈工作生活所思所想,互相鼓励。一会车就到大舅小区楼下。因为急着返程,只由先生上楼与大家上楼去拿行旅,我则在楼下车里等待。不久,先生回来。一上车就把一个袋子里放后座,一看里面三个小玻璃瓶里面是三个灌满大舅自酿葡萄酒的瓶子。先生说大舅给我们的,刚才见我没喝,让我带回泉州这边慢慢品尝。
一会手机信息铃声闪过,住大家隔壁小区的大姐说去她家等她,因为她住在本成,离外婆养老院近时不时去探望,今天没有跟我们同去。午饭一起在大家家吃过后,就和舅妈一起收拾碗筷,然后走回自己的家。信息里大姐说,大舅妈刚才见我多吃了几个炸枣,想必是喜欢的,知道待会我们会去趟大姐家,就装了一袋子寄大姐转交给我。
这酒,这炸枣,沉甸甸的捧在我手中。
与这血浓于水,无声的亲情,撞满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