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每当提起我的父亲,总有悲伤和酸楚的感觉。不要误会,我的父亲还健在,今年68岁。
我的父亲是一位农民。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缺衣少吃是常事。父亲把这穷日子里习惯一直保存下来了。举几个例子吧,吃饭的时候几样小菜,父亲只要母亲给用盐醋辣子凉调一下就行,即使后来生活好一些,父亲也不愿意母亲用油炒菜,说那不好吃。这样经年累月,父亲自然营养不良。加上父亲年轻时干活不惜力,也不屑于琢磨干活的技巧类东西,所以其实父亲的身体自稍上了年纪就不好了,还大病了一场。近几年,常把父亲接到城里来,让他在饭店多尝尝新鲜口味,可是总招来父亲极不满意的评价,说,“这还不如……,这就像那……”,不管桌子旁还有一大家子人正在吃饭。
我的父亲是一位一辈子都很孤独的人。
父亲上过学,高小四年级,能读书看报。父亲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只有《动物世界》,《人与自然》,喜欢听的广播节目只有《天气预报》,以及医药广告。父亲是一位陕西关中农民,却不爱听秦腔戏,说那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听个啥劲呢,文艺就要为工农兵服务。假期我带着父亲母亲去参观秦始皇兵马俑,都到门口了,父亲又硬不进去。说秦皇汉武的墓有啥看的,最后好说歹说老人免费,他两人总共要省240块,才同意进去了。又一次,父亲耐着性子和我看CCTV的《国宝档案》节目,那一期讲的是关于《四库全书》的编纂,劫难,最后部分保存在台北故宫的故事。看了一会儿,父亲却说,“那都能叫国宝?当年两弹实验过程出现困难时,你们咋不去四库全书找答案?”我竟无法再往下接话。今年全家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当几位主持人亮相的时候,父亲仔细看了一下,说:“我就看不惯这女的打脸子(方言:指脸部的化妆)。”我们都无法再接话。我知道他还想着那句“工农儿女不爱红妆爱武装”。还有一次,全家一起吃晚饭,母亲通常晚上不吃饭,因为胃发酸,肚子胀。我们说着话,话赶话,父亲忽然指着母亲说:“你们地主家就是不行……”。我母亲已经是65岁的人了,和父亲同样操劳了一辈子,头发已全白了!的确,在母亲刚刚出生那一年,我的姥爷就被以大地主身份为罪名押赴新疆坐牢,最后死到那儿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操劳一生抚养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长大成人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1947年生人。记住他成长的那个年代。
二〇一五年三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