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死的干净。
扣上笔盖,钟倾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将那张医院的通知单整整齐齐的叠好夹放在同一页上。
一张肝癌晚期的省医院诊断单,一个水蓝色封面的笔记本,上面刻印着埃菲尔铁塔。钟倾合上本子,泛白的指尖慢慢在封面上的那座埃菲尔铁塔摩挲,描绘着它的每一处纹路。
这是她能够和沈倾拥有着的唯一一件相同的东西了。
打开的扉页上,用钢笔写着,‘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顺其自然,争之必然。’
右下角还有着他们学校中国中产主义青年团的印章。并不押韵,甚至毫无关联的三句话。这是钟倾刚上大一的时候,年末评选优秀团支书的奖品,只有两份。
沈倾是个很优秀的人,他有一份,另一份就在钟倾手里,这是她在大学四年里做的最认真的一次评选。
除此这些,本子被保护的很好,干干净净,只有钟倾在这晚写下的一句话,也将是她此生在这本上写下的唯一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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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还有七天,这是她的主治医生告诉她的,让她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人生,和家人好好的相聚。
和家人好好的相聚?她是家里的老大,并不如何受到宠爱,他们给她的,只是责任。她甚至不确定,等到她死后,他们是不是真的只是单纯的会为了她这个人哭泣。
最近,有一部挺火的剧,就叫‘都挺好’,钟倾也看了,看了第一集,中间一集,一个结局,外加一个解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甚至于少到,并无法让她看完一部电视剧的每一集。
她觉得,这电视剧拍的还挺好的,就有一点有些可惜。并不是每个曾被原生家庭压迫的女孩,都可以成为苏明玉。
钟倾没打算回家,她决定好好计划一下,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然后死的干净,毫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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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遗憾,她遗憾于自己喜欢了沈倾这么多年,都未曾告诉过他,我喜欢你。钟倾忽然觉得,在她喜欢沈倾这件事上,就和她的肝癌一样,来时不声不响,最后刻骨铭心。她也没能想到,只是当时的一个甚至可能都不是给她的笑容,钟倾竟然会喜欢沈倾这么多年。
她知道沈倾在唐山,他家就在唐山,她把能够接受到他的每一条信息,都默默的存在心里。
从上海到唐山,最短距离,1193.9公里。钟倾决定明天就出发,她要走到沈倾的面前,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我喜欢你,钟倾喜欢沈倾!一直喜欢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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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咱们就出发,大致路线先到盐城,之后再到青岛,滨州,天津,最后到唐山。”
秦钟风风火火的推开门,直接将手中的地图扣到钟倾的枕头边上,拿起箱子开始收拾衣服。
“你干嘛,这一大早的。”钟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底都是乌青。
自从察觉生病以来她已经很久没能睡个好觉了,因为浑身上下都很痛,她最怕痛了。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钟倾从被窝里钻出来,拿起枕边的地图,疑惑不解。
这是张详尽的中国交通图,从上海到唐山,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被红笔标记了出来。这些经过的省市,都是她曾经想去过的,却一直没有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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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钟将衣柜里常穿的衣服一股脑的塞进箱子里,又跑到卫生间将洗漱用品,一股脑的放进袋子里,继续塞进箱子里,扣上箱子,才抬起头来回答钟倾的问题。
“你不是要去唐山吗,攻略,路线我都给你做好了。你快点起床,咱们赶紧出发。”秦钟理所当然。
“咱们?你干嘛,不上班啊。”钟倾笑道。
她和秦钟认识十年了,他们是同乡,高中在一个班上,彼此认识算不上熟悉,后来到了大学,又在同一所,才慢慢熟悉了起来,之后有一起到了上海工作打拼。
这么多年来,她很庆幸自己能有秦钟这么一个朋友,如果只是朋友的话。
“我请了半个月的假,陪你一起去,就你这蠢样儿,还路痴,走到下辈子都不一定能到唐山。”秦钟说的淡然,语气里满满的嫌弃。
似乎是真的在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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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钟倾不满的回击。
忽然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钟倾知道秦钟的工作请假有多难,况且他那个上司又死板的很。
“秦钟,说实话,你是不是辞职了,还是被开了。”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钟倾问的突然,可秦钟一点也不惊讶,他似乎早就料到钟倾会这么问。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刺猬,胆小易惊,喜暗怕光,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好,也不敢接受任何人的爱。
“被开了,你也知道就那个一根筋,知道哥帅,早就看哥不顺眼了。”说完,秦钟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钟倾,“不过,话说,你这也太自恋了啊,就你这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的小豆芽,谁会喜欢你啊。”
“嘿,不知道哪个小东西之前还说喜欢本姑娘呢。”钟倾双手叉腰,像平时一样像个战斗的小公鸡又怼了回去。
“都说,那是喝醉了说的胡话,你少给我提了啊。”秦钟回道,语气幽怨的像个受气小媳妇,“怪耽误我找女朋友的,我要是找不到,你可得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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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倾被秦钟的样子逗的坐在床上,一边捶床,一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若是之前的秦钟,要是被钟倾这么取笑的话,他一定会反击回去,让她再也笑不出来,或者大不了,陪着她一起闹,一起笑。
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回击,也一点也笑不出来。钟倾瘦了,以往肉乎乎的脸蛋没了踪影,秦钟甚至害怕,有一阵风过来就会把她吹跑,他拽也拽不住。
他的确喜欢钟倾,可钟倾这个人太可恶,连当舔狗的机会都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