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儿进来了，低眉垂眼，模样儿倒也周正。这形神，没神婆夸的那样好，但也不是“猪不吃的茄莲”，按妈的话说：平常，平常的模样，平常的身材。猛子想：这号人，过日子行。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好调教。

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这是西北常说的话，他们那里打老婆似乎是司空见惯的。猛子对菊儿的第一印象是，平常，好调教。

菊儿递过一杯茶水，说：“请喝茶。”猛子说：“不喝不喝。”菊儿把茶杯放桌上，说：“放心喝，不要钱的。”一笑。这一下，那模样儿顿时鲜活了。猛子想：成哩。

菊儿这么一笑，人便鲜活起来，有了个性，猛子心动了。

神婆笑道：“亲家，你看这门亲事，是天成的。这娃儿，这丫头，一个金童，一个玉女；一个麒麟，一个凤凰；一个金杵，一个玉碗；咋看，都像一对儿。我说，就定了吧，你们啥时上门，看家道也成，不看也成。要说那家道，也没啥看的，沙湾头一户，要啥没有？我老说：老顺，你前世咋修的？修来的这么些福，吃香的，喝辣的，穿红的，挂绿的，要啥没有？不说别的，光那兔肉，一立秋，就能吃到第二年春上，顿顿的肉呀。亲家，别人家，一年难见几回肉星儿，人家老顺，嘿，酒池肉林哩。要有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跟皇宫差不离了，丫头一过去，就是皇娘娘了。”

猛子偷偷笑了。这一大堆动听的话里，只兔肉有点根据，别的连影儿也没有。真难为了这张嘴。

哎呀，这齐神婆的那张嘴，媒人真的太厉害了。就老顺家这么点家底，居然能被她吹成这样，怪不得猛子笑了。

他们聊了几句，显然双方都有些意动，接着就是聘礼的事情了，我们来看齐神婆怎么说的？

“哟，亲家。”神婆道，“亲家真是个直爽人。直爽人好呀，有话说到面里，有屁放到圈里。这号人，最对我的脾胃。那婚礼，还有啥说的？只要你张嘴。你能张嘴，人家就能办来。不就牛身上拔根毛吗？不过，我瞧你亲家，也不是个狮子大张口的家儿，像你们老两口这么面善的，我还没见过呢。太大的数儿，你们也张不开口。是不是，亲家？”

这话真漂亮啊，先说你只要能张嘴，老顺家就能办。但是你们那么面善，太大的数目你们也张不开口，把菊儿家的嘴堵地严严实实的。

老两口互相望望。老婆子说：“可也不能亏了我们。”

“哟，瞧你说的。”神婆笑道，“亏天亏地，也不能亏你亲家。不说别的，只瞧这灵丝丝一个天仙女，剐了肉卖，也值几个金元宝呢，能亏了你？可丫头，过去也要过日子哩，要太多了，名声不好听，好像你亲家指望着丫头活人似的。我见人就说，人家包亲家，别看人穷，可志不穷呢。穷了身子穷不了心呀。不像有些人，身上穿的毛料子，手上戴的金镯子，怀里揣的新票子，可心穷。包亲家钱少，可心不穷。”

齐神婆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说人穷志不穷，你们可不能卖女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让人家怎么要价。

老两口呆住了，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菊儿和猛子便出了门。

我原以为，到了门外，小两口应该悄咪咪地说几句情话，或者送个秋波什么的。事实证明，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人家根本就没聊爱情，那他俩究竟说了撒？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