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入宫考试
回到夜晚的闹市,周允桀在最出名的酒楼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膳,并且早早遣散了其他客人,三层楼的酒楼灯火通明,后厨热闹不已,桌上美酒满斟,就只为月牙儿一人。
他说从没有机会和她一同用膳,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点了所有酒楼能做的,他看得上眼的菜。
他答应过陪她喝酒,于是就放纵她,看她贪杯。
他偶尔吃菜,滴酒不沾,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记下了她喜欢清淡的蔬菜,但荤食却喜味道浓郁略带辛辣的;也记下了她喜欢好看又好吃的银耳桃胶,但不喜欢蜜甜蜜甜的桃花酥;记下了她其实胃口很小,但对好吃的东西又抵不住诱惑的贪食,吃完后,一脸懊悔地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还记下了八年陈的仙人烧,她很喜欢它干净清冽的酒香和醇厚绵密的口感,也记下了她喝到第四杯时眼周开始染上桃花红,喝到第六杯时已露醉意,她的酒量在女子中应该不算差,但酒过一坛,她就彻彻底底醉了。
她喝醉的样子也让人爱不释手,绵绵软软,晃晃悠悠走路像在跳舞,语无伦次,娇憨甜语,说话像是孩子。
他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她,把她的一颦一笑统统收进眼底,只怕能相爱又相守的日子太少,能给她的爱不知在有生之年能否倾尽。
次日晌午,宿醉的月牙儿醒在太子府御医院,自己的床榻上,虽是身上酸软无力,却因酒好,全然没有头痛脑涨的感觉,轻纱帐幔外,是明亮满室的阳光和守夜的几个婢女。
“什么时辰了?”她懒懒地问。
“已是午时了。”幔帐外的婢女回话,并开始为她准备更衣洗漱。
“太子殿下走了?”
“太子殿下天刚亮就随军出征去了。”
一颗温暖的眼泪从她眼里涌出,积在深深的眼窝里。
“月姑娘。”杏枝拉开了帐幔进来,把一封信放在月牙儿枕边,“昨夜姑娘醉得厉害,太子爷亲子送您回来的,陪了您一宿不曾合眼,到天亮时看您不折腾了,他才随军出发的,这是殿下临走时留给您的书信。”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不舒服,还要躺会儿。”她轻轻眨了一下眼,那颗已凉透的泪从眼窝滑过脸颊滴在枕巾上,晕出一朵花的痕迹。
“姑娘……”杏枝欲言又止,月牙儿和周允桀之间的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传言中风流桀骜,冷漠铁血的太子爷对她家主子好得让任何人看了都羡慕,还有月牙儿的伤心,她也就明白了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多说无益,她放下了帐幔,带着一众婢女退到了屏风后去。
月牙儿拆了信,牙白的宣纸三张,满满当当是他优雅挺拔的字迹,说得都是他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为她预设的安排,如遇到什么困难找什么人帮忙,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避而远之,还有就是如果战事有变又会怎样安排,护她的周全,又比如他如果不幸战死沙场,会有人护送她去安全的地方……诸如此类。
其中没有一言一字的情意绵绵,却从头到尾写满了爱护和不舍。
月牙儿一遍接一遍地看,直到失声痛哭,眼泪湿透信件,化开了所有的墨迹,她已将字里行间铭刻于心。
周允桀走后,月牙儿熬过了最初的焦灼期,全身心地投入了找寻寒毒解药的事务中。
她偶然间发现,寒毒竟然出自佑迦皇朝,隐隐地觉得这似乎和佑迦皇朝的灭亡有关,猜测归猜测,这并不是她现在要担心的事,如果毒出自佑迦,是不是解药也会在佑迦皇朝曾经有过呢?
现如今,国已灭,留下的医典圣经屈指可数,尽数都在她手里,她决心再把这些卷宗细细研究透彻。
正当月牙儿埋首医书时,一道圣旨把她宣进了宫。
在周允桀离去时留下的那封信里,告诫过她,皇宫是个去不得的地方,可圣旨已下,哪有抗旨的道理?
“月大夫,赶紧随老奴进宫吧。”宣旨的温公公看似慈眉善目,却早早把月牙儿打量了个通透,合仪皇帝周冲今天下这道旨意目的只有他知道。
月牙儿毫无回旋的余地,只好随温公公进了宫。
他们一路来到了皇宫的太医院,并没有直接见到皇帝,面见的是太医院的院首单琮光。
他客客气气又冷冷淡淡地讲明了招月牙儿进宫的原由,说是她虽在太子府就职,但作为从未有过破格入职的女医师也要和其他御医一样接受太医院的考核。月牙儿总觉得理由牵强,却也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更没有资格去拒绝这场突如其来的考核。
“若是规矩,小女子就一定不能破格了,单大人考就是了。”月牙儿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样子早已落入暗格内室一人的眼里。
这人正是周冲。
周允桀南下遇到的那些事情,早就有耳目透过消息给他了,起初认为自己的儿子一向做事不循规蹈矩,即便千里迢迢带一个查不到任何医学世家背景的姑娘回来做御医也只是一时玩兴而已。
很偶然的机会,太子妃袁若岚把一张治疗失眠的药方给了宫里一个妃子,药效甚好,妃子为讨好他,送到了他手中时,他才发现那奇怪的用药习惯完全不属于西凉,他担心的那药方,甚至是那姑娘来自一个被他亲手覆灭的皇朝,传闻那里的皇家有精湛的医术传承。
难道那时没有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周冲的眼神又狠狠地烙在外室几案前端坐书写的月牙儿身上。
从她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身上有着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气宇,这无关乎她的美貌,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纯净并存的特质,莫若天之娇女,哪会有这种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