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用自己厚实的脊梁,驮着山民,绕行悬崖、跨越深涧、一路坎坷,倔强地走出愚昧,走出荒蛮。
你曾用自己每一片细叶点燃,编织成熊熊的火炬,迎风燃烧,一路飚歌,引领山民走进繁华、走进文明。
其实,你只是山野一条普普通通的羊肠小道,和承载了千年沧桑的小道旁的一排排香枫树。就在浙闽交界的崇山峻岭中,你们默默地相依相守,痴情不变,为山民奉献一生而无怨无悔。
然而,时空飞梭,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岁月荏苒。当年修筑齐整、飘曳如绫的石阶小山路,而今早已被枯枝、腐叶、青苔覆盖,而路边的小香枫也已老态龙钟。
但是,每到秋天,那一排排如冲天火炬的古枫,便组成一条赤红的火龙,腾跃在这片荒蛮野岭中,似乎仍在竭尽全力地呐喊:来吧,这儿有条山道,一条通往山外的古道。
当然,人们都知道这儿有条古道,而且称其为红枫古道。也知道古道的香枫树,而路人是再也不会踏上这条古道了。充其量也只是在枫叶飘红的季节,远远滴来此观赏一下,还是绝情而去。
因为,就在古道的对岸,一条更宽阔、更平坦、更便捷的现代公路,已经伸延,山民们叫它52省道。那才是真正让山民走出山林、真正让山民发家致富的坦途。
一条承载了千年的红枫古道,就这样在人们的记忆里渐行渐远。
大凡世上的人类,从潜意识里都有一种喜新厌旧的欲望,而这种欲望绝不是贬义词。
人类若没有这种喜新厌旧的欲望,世界就不会发展,社会就不会进步。只是,当古道旁开出一条新的公路时,作为曾经辉煌过的古道,却有一种寂寞的沧桑,和失落的悲哀。这种寂寞和失落之痛,又有谁能理解?
是呀,随着社会的发展,面对四通八达的公路网,谁还会去理解一条古道的心之碎裂?
幸运的是,这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他们一直在为古道的心碎而心碎,人们叫这群人为公路人。
公路人对世上的路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无论是古道、乡村道、县道、省道、国道,乃至高速公路,在他们看来,这些道路都是有生命、有灵魂的。公路人为路的诞生,都曾经历过十月怀胎的喜悦和阵痛,都曾倾注了他们太多的心血和情感。
因此,他们在建没52省道的同时,又在古道旁修建驿站、架设观景平台、铺设幸福花园、种植希望之树。他们要让52省道去唤醒红枫古道,让两者挚手同行。
这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创举,他们将单纯为交通运输而建的道路,新增了旅游的功能,让沉睡了千年的古道,重新焕发青春。让更多的旅客,在感受现代公路快捷、宽敞、平整、安全的同时,去领悟古道的传说,和我们祖先的聪明才智。
古道被催醒了,它从失落的悲哀中醒来。它明白,现代公路正以雷霆万钧的姿势,浩浩荡荡地来了。这是时代发展的需要,这是生命更替的必然,它将以当年一样的坦荡胸怀,举起燃烧了千年的火炬,为52省道的诞生欢呼。
52省道建成了,红枫古道复活了。复活了的红枫古道,又为52省道平添无穷魅力。
当一条崭新的现代公路,挚手一条千年古道并行时,这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没故事,只是,山城的旅游业从此发展了。
深秋的午后,阳光正当暖和。52省道的一处观景台上,一位红衣少女,正细心地搀扶着一位皓首老者。老者用手指着对面山腰的红枫古道,情意切切地说:“那时候,我就是从这条古道走出大山去求学的,多少年了,古道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几回回梦里都想再来看看它。”说着,布满邹纹的眼角就有了一颗晶莹的亮光。
红衣少女柔声地说:“爷爷,这世上,有些故事注定永远会被人铭记,有些场景注定亘古不会消逝,你要喜欢看红枫古道,我每年都会带你来一趟,现在有了这条省道,来去都很方便的。”
当少女和老者走了,夜幕开始四合,我依然静立山中。此时,我的胸腔如惊涛拍岸:孙女与爷爷的情感交融,古道与香枫树的千年缠绵,现代公路与古道的挚手同行。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三者之间,有一种共性的关联,而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共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