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五点了”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时间,表盘有些模糊了,秒针擦擦擦的,走的又快又急。
男人抬头向车窗外望去,天灰蒙蒙的,坑洼的沥青路上有很多水,这里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全是霉霉的泥土味。
他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今天不知怎么,坐车的人特别少,路上的人也特别少。平日的星期五人很多的,有周末放假的工人,有周五放学的学生,路两旁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头挨着头,满满都是钞票的味道。
男人烦躁的点了根烟,身旁不算干净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如果今天再拉不到乘客,那今天的油钱就亏了,这一个星期都是这样,本以为到星期五人会多一些,前一天晚上他还高兴的洗了灰灰的面包车,想着今天能多拉一点客人,唉,谁想道会是这样呢。
想到这些男人又觉得乌云又来了,一层一层的罩在他的脸上,车上,一整个天空上。
电话叮铃铃的响,男人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里甜甜的女声让烦躁了一周的男人有了些许笑意,是他的女儿,一个漂亮的艺术生。
他低头弹着烟灰对女儿说已经吃完饭了,现在在看电视呢,女儿在电话那头说不回来了,男人楞了楞问,这月又不回来啦?女儿在电话里甜甜的撒娇,自然而然的讨要了这个月的生活费,男人答应了,于是,还不到一分钟的电话就这样挂断了,他摁灭烟头疲惫的靠在驾驶室上,眼睛闭了又睁,天还是那么灰。
他叹了口气,又再次看了下表,已经近六点了,男人沉默的发动了车子又开始一圈一圈的绕着这个已经没有人的街,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会再有人来坐车了,可一想起在城市上大学的女儿,他还是只能再次发动车子开始漫无边际的寻找,一圈又一圈,男人闭着眼睛都知道开到了哪,这边是超市,超市左边有家医院,医院前面是个幼儿园,幼儿园下面有一间很好吃的米线店,他的中午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那对付的。
快七点了,天已经开始黑了,男人认命的开车回家,他扭开右边的收音机,安静的空间里顿时就充满了歌曲的声音,男人没有听出是哪首歌曲,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认真听过一首歌了,他打着方向盘依稀想起年轻时候自己好像很会弹吉他,那时候老婆就是被自己弹吉他追到的,想着想着男人无声的笑了,他看向方向盘上自己的手,那双手已经不再年轻了,它黑且糙甚至还留了长长的指甲,长指甲里也尽是黑泥。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弹吉他了呢,男人慢慢的回忆着,好像是结婚了以后吧,婚后老婆嫌弃自己太过窝囊,什么都不会只会弹吉他,后来,后来,吉他就生了灰,在后来,弦也一根接根的断了,断了,连同着少年的梦想一起断了,什么都断了。
男人停好车子,走进逼仄的小楼里,他住在三楼,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每家每户都往黑了的走道里丢垃圾,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被不知是谁丢的西瓜皮滑了一跤。
“操”男人低声骂道,他感觉裤脚湿了很多,低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关上门,拉开灯,强光瞬间把眼睛被刺痛了,他捂着眼睛走到厨房,弯腰朝方便面箱里伸手,手在里面晃了晃,什么都没有,方便面昨晚就吃完了。他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哦,对了,老婆走的时候就已经全部丢掉了,然而老婆也在三个月前离婚了。
一天的疲累在这时全部爆发,他无力的瘫在沙发上,想着就这样睡了吧,刚刚闭上眼睛电话又响了,他昏昏沉沉的接通,半晌挂断后,重新坐起来,有活了,一个“朋友”叫男人开车拉他去喝酒,车费油费全包,是啊,有活了,可男人一点都不开心,这位“朋友”每次去喝完酒就对着男人指手画脚破口大骂,男人觉得自己一生的屈辱大概都拜他所赐,既然这么厌恶,又为什么要接呢,这时候他脑海里又出来女儿甜甜的笑脸。
男人站起来穿上外套,带好钥匙,这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