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百家争鸣,三百多年之久的跨世纪大辩论,因他而起,由他而终。
周流列国、四处游说十三年,始终不被待见。学术主张与政治蓝图无处施展,即使偶得机会,实施过程中也处处碰钉。
七十岁那年,老人家回到了老家,专心做起了乡村教师。
他会和老板(君主)一言不合,驾马而去,甩下一句话:“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他脾气很倔,始终不妥协,不改初衷。虽然身前一生不得志、穷困潦倒,但是他身后却被抬上圣坛,尊为圣人,影响中国历史两千余年。
他是谁?他是孔子!
一、 孔子其人
孔子,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尊称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卒于公元前479年,享年73岁。
孔子祖上本是宋国贵族,再往上追溯是商汤后裔。后来,孔氏家道中落,受政治压迫被迫迁往鲁国,孔子是宋籍鲁国人。
孔子的父亲,只做到县级干部(邑宰),且在孔子三岁时便去世,再加上孔子是庶出,因此,孔子的童年很苦。当然,他的一生也不够顺。
普通人仰慕孔子博学多才,多才多艺,孔子却一脸苦笑:“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用白话来表达就是,我小时候出身比较低贱,所以学会了很多下等人做的事情。君子需要这么多技能吗?不需要!
以现代的价值观来看,与群众打成一片不应该是美德吗?可在当时不是这样的。
孔子有位学生叫樊须,字子迟,又叫樊迟,小孔子36岁。某一天,樊迟提出来要种田和种菜,被孔子怼了回去。孔子说自己,种田不如老农,种菜不如老菜农。等樊迟走了,孔子大骂,“小人哉,樊须也”。
在当时的价值观里,读书做官的人是君子,其余的都是小人。君子和小人,主要是指阶级非道德。
君子需要做的正事太多了,整天泡在群众里不干正事,不像话。君子应该去做大事,思考战略问题而不是去做鸡毛蒜皮的琐事。
孔子说君子不应该掌握这么多的技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孔子年轻的时候,为了谋生,当过季氏的家臣,看仓库、喂牲口、做会计,逮住机会就学习,孔子是属于典型的自学成才。
虽说“学无常师,才叫大师”,但是老师的老师是谁,有时是大问题,这是一个追本溯源的原则性问题。
学生们跟着老师学习,投入了大量的时间,也许还有金钱,你有义务告诉学生们你的老师是谁?也就是你的学问是从哪里来的?学术的师承关系,和农产品的原产地一样值得关注。
可是,孔子是自学成才,没有明确的师从。这该如何去说服更多的人来追随孔子呢?
孔子很重要的一位学生,子贡,他做了一番精辟的解释,为孔子的学问找到了逻辑上的合理性。
子贡如此解释,文王和武王留下的文化遗产(文武之道),并没有丢失(未坠于地),而是散落在民间(在人)。每个人都能在民间学习(捡),只不过“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而已(识货的捡大的,不识货的捡小的)。
文武之道既然遍地都是(莫不有文武之道焉),我们先生在哪里不能学习(夫子焉不学),为什么一定要有固定的老师、专门的传授呢(亦何常师之有)?
二、孔子其言
为了推广产品(治政理念、实施政治蓝图),孔子亲力亲为,不遗余力。
孔子甚至打出了“老军医”式的游说标语,“一年初见成效,三年大获成功!”——原文: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
孔门产品的目标客户是政府采购,产品的内容是一张蓝图、一套理论、附带一套班子(团队)。是不是很像咨询服务团队?
他们只有理论,理论必须依附实体,只有通过实践才能体现理论的价值(形成成功的案例)。方案实施成功与否,离不开被实施方的深度信任、配合和坚持,被实施方必须忍受得住实施过程中的阵痛。
请问,有落实的客户吗?
孔门的产品是虚拟的、是理论的,必须依靠持久、稳健的长期客户来实施和验证理论。
实施的唯一途径就是做官。
孔子分别在三个国家,鲁、卫、陈当过官,一共当官共十四年。
在鲁国当官共四年,官也当得最大,曾官至大司寇(公安部长)但时间很短。卫国当官两次,加起来共七年。陈国当官三年。
“官”这词被现代人玩坏了,当下这个词被依附了太多的属性,在当时这个词还是比较纯洁的。
在读孔子时,需要把“官”替换为“实践”,让汉字回归其本真,很多事情就会一下子明朗起来。
譬如,“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学习优秀了可以当官,当官当得好可以回大学当老师”。
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学习的空闲可以去当官,当官的闲暇治点学问”。然后,把“官”字替换为“实践”,重新再读一遍。理论学习的空闲需要去亲身实践(仕,做官),实践(仕,做官)的闲暇也不能放松理论学习。这才是孔子的本意。
孔子的政治蓝图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执政理念是“正名”,使得君臣父子各行其道,社会和谐。孔子以“恢复周礼,恢复社会和谐”为人生价值的实现。
三、孔子其行
评价一个人,闻其言,更应观其行,因为倡导一种观念很容易,自己也能践行这个观念很难,终身坚持就更难了。
很多作品,作者生下它之后,作者“死了”。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作品和人品是不对应的。这没关系,鸡蛋好吃就好了,不必强求下蛋的母鸡的品行。
有些作品因作者的人格而永生,孔子就是这一类人,同时代的还有希腊的苏格拉底。
孔子晚年,眼看理想实现无望,孤独寂寞冷,烛光即将熄灭之际,仍在坚守信念,真正地做到了“知行合一”,乃真君子也!
晚年的孔子,伤感、孤独、寂寞,因为最亲的人一位一位先他而去。孔子是在68岁那年回国闲居的,“鲁终不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史记孔子世家》)。
回国第二年,独生子孔鲤去世,终年50岁。
回国第四年,颜回去世,终年40岁。
回国第五年,子路在战斗中牺牲,终年63岁。
爱子既丧,贤契又亡,孔子的心情可想而知。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回国第六年,孔子去世,终年73岁。
两个小插曲,足以为孔子的人格而背书,孔子不愧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完人”。
某一天,子贡闻听孔子说“不想说话了”。于是,子贡急忙找到孔子,问:“先生不说话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往下传述什么呀?”潜台词是,师父,你不能休息啊!生命不息,应该奋斗不止呀。
孔子回答说:“老天爷说了什么呢?老天爷什么都没说,可是四季不是照样运行,万物不是照样生长吗?老天爷说了什么呢?!(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孔子这番对话和王阳明的临终遗言很相似。王阳明临死之际,他的学生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王阳明回答说:“此心光明,夫复何言?”意思是,这颗肉体的“心”已经和宇宙的“心”同频了,要说的就存在宇宙之中,所以不必再多说点什么了。
孔子和王阳明都活通透了,他们都是“完人”。
还有一个小插曲,是关于孔子的身后之名的。
有一次,孔子病重,子路便自作主张组织同学成立了“治丧委员会”(使门人为臣)。结果,孔子的病又好了,孔子闻讯,大发雷霆,痛骂子路。
孔子骂子路并不是因为子路在“咒”他,因为按照当时的习俗,这不是咒人死,而是要让人死得风光体面。孔子生气的就是“死得风光体面”这个点上。
按照当时的制度,只有诸侯一级的去世,才能搞“为臣”(治丧委员)。后来,礼坏乐崩了,大夫去世也组织为臣。
在子路看来,孔子做过鲁国大司寇,是大夫级的“公安部长”,孔子可以享受这个待遇,总之不能让先生死得窝囊寒酸。
孔子生气,是因为他认为“为臣”是诸侯之礼,这样做就是僭越。虽然已经有大夫僭越了,那是他们的事情,自己不能这么做。
孔子穷己一生在推行“正名”,即各归其位,大家按规矩来,反对僭越。所以,岂能容忍学生们“绑架自己”,差点晚节不保呢?于是,破口大骂!
等孔子真的去世之后,孔子的团队还是“顺应时势,锐意进取”了一把。由子贡带头,加上宰我、有若等其他学生,众人拾柴,众志成城。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齐心协力,把孔子抬上了圣坛。这已是后话,在现实面前,孔门弟子不得不向世俗靠拢。
四、孔子其思
孔夫子30岁开始教学生,一直教到73岁。他的主要工作是整理古文献,从古文献中去恢复周礼的原貌,然后试图在社会上实践“回归周礼”,实现社会重归和谐的愿望。
孔子自己没有著书立作,而是以述为作,也就是口头表达,然后和学生们讨论。学生们把老师四十多年里所说的话,整理成册,成了《论语》。
《论语》保留了不少有趣的、颇有生活气息的现场,我们得以从中看到孔子真实的另一面。孔子也是普通人的一员,他同样会嬉笑怒骂,也有喜怒哀乐,更有七情六欲。
《论语》是在孔子40多年里和学生所说的话里,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最后又集中了起来,整理而成的“格言篓子”。
如果,这40多年的光景里,孔子说的每一句句都是格言的话,那孔子就不是真的人了。
后世之人,想学孔子结果学歪了,其实就是歪在了“真”这个点上。他们努力“憋着”、“端着”,生怕别人把他们当作“人”来看。
结果,学成了人模狗样,人前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人后却龌龊卑鄙、禽兽不如,此乃“伪君子”也。
孔子既是尊礼之人,又是性情中人,发怒时表现得很无礼;孔子为天下计,又是懂得自保之人。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统一体,不必遮掩,无需回避。
孔子强调道,同时不回避欲。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世道好,君子爱财天经地义,但是必须取之有道;世道不好,隐居生活也不错,安贫乐道。(天下有道则见<现>,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而贵焉,耻也。)
对应到孔子找工作的事情上,言行是一致的、统一的。孔子一生怀揣着做官的理想,有准备、有想法、有策略,懂政治。
孔子时刻准备着为事业奋斗终生,但是不包括献出宝贵的生命。孔子的原则是“官要做,命要保。原则要坚持,身体不能吃亏”。(危邦不入,乱邦不居;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言危孙<逊>)。
无独有偶,德国哲学家康德的“保命秘籍”和孔子的观点类似,他说:“一个人所说的必须真实,但没有义务把所有的真实都说出来”。
附录:孔子核心团队
孔子的人生闪亮点闪耀中国两千多年,最终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儒家思想成为官方正统思想,这里离不开团队的运作。
孔子的首要目标是执政,即当官,备用方案是为政。一旦执政行不通的时候,退而为政,也就是“参政议政”。通过“游说君主,培养学生”,来推行自己政治主张,实现参政议政的目的。
孔子在三十岁左右开始授徒设教,招收的学生可分三批,不妨分别称之为:“黄埔一期”、“黄埔二期”和“黄埔三期”。
三期学生的招生时期大致如下:
第一批招生,在孔子35岁之前,孔子当时居住鲁国;
第二批招生,在孔子54岁之前,自齐返鲁之后;
第三批招生,在孔子55岁至68岁之间,周游列国之时。
孔门课程有“四教”和“四科”。
四教分别是:文、行、忠、信,也就是历代文献(文)、社会实践(行)、道德修养(忠)、行为准则(信)。
四科分别是:德行、言语(能言善辩)、政事、文学(熟悉文献)。
孔门教学生的准则是“做官”与“做人”,教学方法是“问答”与“讨论”。
孔门是宽进严出,史称孔子门生三千人,七十二贤人,成材率极低,不足3%。
孔门弟子,四大骨干,组成了核心团队,人数和唐僧取经团队一致(算上白龙马)。孔子的核心团队组成分别是:子路、子贡、颜回、子夏。
子路:仲由,字子路,家中排行第三也叫季路,小孔子9岁,黄埔一期,孔门大师兄,孔子35岁之前便已追随。
子路挨骂最多,常常是被孔子痛骂。因为,子路性子急、胆子大、脾气暴、是头犟牛,像李逵。
子贡:端沐,名赐,字子贡,卫国人,小孔子31岁,黄埔二期。会来事,会赚钱,“造圣运动”领袖。既然,子路是李逵,那么子贡就是吴用。
子贡将孔子抬上圣坛,解决了同学们的文凭和出路的问题。有了“圣人孔子门生”这张文凭之后,同学们今后的就业就方便多了,子贡对孔门的延续和发展功不可没。
颜回,字子渊,小孔子30岁,黄埔二期。常受孔子表扬,最受孔子喜欢,是“学习标兵”;好学、听话、善悟,安贫乐道,又是“道德标杆”。
子夏,即卜商,小孔子44岁,黄埔三期,“文化传人”。子夏的思想偏向法家,为法家鼻祖,收两位高徒,李悝和吴起,分别主持了魏国和楚国的变法,使得国力强盛,称霸诸侯。相关细节,在前面的推文《群雄逐鹿,六国归秦》有详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