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交织着恩情与背叛，充满着爱恨情仇，令人嗟叹的故事。

1

高尔顿花园是一个依山看海的高尚住宅小区，背靠植被茂密的北山，面对湛蓝色的金沙湾。小区豪华气派的大门有四根巨大的白色罗马柱，大门上方的门楼上是一组汉白玉石雕，雕的是希腊神话故事。从门口望去，里面长满各种奇花异草，名贵树木，一幢幢漂亮的别墅在绿色树林中若隐若现，尽显富贵奢华。

这天傍晩，五年级的女学生尚雅慕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拉着同学齐小小走了进去，一位穿职业装的青年妇女与她们并排走着。

保安见到她马上绽开了笑容：“尚家小公主放学啦？还带了同学和家长？”尚雅慕笑着招招手，对保安说：“这是我们班主任郑老师，还有齐小小同学。”保安点了点头，她领着郑老师，拉着齐小小朝自己家里走去。

齐小小背着书包怯生生地跟着走，她第一次来到尚雅慕的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从未进过这么豪华的小区，自己的家住在一个非常破旧，已经停产的工厂厂区，回家的路坑坑洼洼，垃圾遍地，不小心就会踩到一脚污水。

几天前，齐小小有三四天没来上学，郑老师到家里找到了她。自从奶奶去世，家里亲戚帮忙处理完了后事，就剩她一个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房子是公房，整个小区住的都是老人和外来租户，社会治安不好。奶奶去世后，她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没有心思读书了。

齐小小的学习成绩不错，是一位温顺乖巧的学生，郑老师不愿放弃这个孩子，到家里把她带到班级上课。她与段长一起找校长汇报，校长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女教师，听完郑老师的汇报后，赞许地对郑老师点了点头：“你做得对，这虽然不是我们学校的责任，但是我们应该尽量帮助她，不能随便让一个孩子辍学。”

校长转头对刚进来的一位中年人说：“黄校长，你刚进来听了几句，齐小小的事你也知道，你之前办过这一类的事情，说说看怎么办？”

黄副校长说：“她的父母亲找不到，唯一的监护人奶奶去世了，可以向民政部门申请低保，我们市的标准，孤儿每个月有二千多元的补助，还可以申请廉租房，生活不是问题。但是办理手续需要时间，当务之急是要有地方住，有饭吃，其他事情可以慢慢去办。”

郑老师对校长说：“校长，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们班有一些经济状况好，又很热心的家庭，我先帮她安顿好再说。”校长点点头：“那好，这件事就由你们班级先管起来，下一步的工作，需要组织上出面的由黄副校长和段长帮助你，有困难及时向我汇报。”

回到年段办公室后，郑老师向段长汇报：“我准备先征求一下尚雅慕同学的意见，班级几个家庭比较富裕的学生大都是男生，只有尚雅慕是女生。这个女生活泼开朗，乐于助人，又是班长，父亲是本市著名企业家，也是以乐善好施著称，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

果然中午下课后把尚雅慕叫到办公室一说，她马上乐呵呵地答应了。郑老师还不放心，把自己的电话交给尚雅慕，叫她把情况向爸爸说一下。尚雅慕跟爸爸把情况说了之后，电话那头也答应了。

放学后，郑老师跟着尚雅慕带着齐小小一起上她家去。

尚雅慕推开家里别墅大门，爸爸尚志正在院子里等着呢。他跟郑老师很熟悉，寒暄了几句，尚志把大家迎进客厅。这是一个豪华气派的客厅，中式风格，雕龙画凤，金碧辉煌。齐小小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跟在尚雅慕的后面，她有点害怕尚雅慕的父亲。

尚志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招呼郑老师坐下，看了一眼齐小小，这个瘦弱矮小的女孩子穿着破旧显小的校服，不太敢坐下。他对端茶出来的阿姨说：“小吴，孩子的房间整理好了吗？”小吴点头说整理好了。

他对女儿说：“雅慕，你带同学跟吴姨去看一下房间，就在你隔壁，看看满不满意，如果缺什么来告诉我。”尚雅慕高兴地拉着齐小小一溜烟地跑上楼了。

孩子走了后，郑老师啜了一口茶对他说：“雅慕爸爸，这件事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

尚志爽朗地笑了：“郑老师，本来也不是您的事，您都这么关心，我也不好推辞。我这里倒不多这一个孩子吃饭，只不过您说她的父母没联系到，我暂时帮助一下没问题，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要住太久可能不太方便。”

郑老师笑着说：“没关系的尚总，我们校长已经说了，随后就帮她办理孤儿救助金和廉租住房，这笔钱够她生活了，有经济来源后可以委托她的一个近亲照顾，您只需帮她度过当下的难关就好。我代表学校领导，也代表齐小小谢谢您了。”

尚志笑着说：“没问题，我不是要往外推，我的情况您可能也知道，雅慕的妈不久前走了，我一个人照顾雅慕已经力不从心，再来一个更没有办法了。如果经济上需要帮助倒是没问题……”

郑老师笑着站起来要告辞，尚志想留她一起吃饭，她连忙说家里有事，坚辞要走，尚志把她送到门口。

回到客厅，女儿已经带着齐小小下楼来了，小小换了一套比较新的衣服，显得干净整洁了些，女儿笑着对爸爸说：“爸爸，我去年的衣服小小穿着正合适……”

尚志和蔼地对小小说：“小小，今后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不用见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说告诉雅慕，叔叔不会不高兴的，不用担心。”

齐小小脸有点红：“谢谢叔叔……”

雅慕笑着拉了小小往餐厅走：“阿姨的饭煮好了，吃饭去吧，肚子都饿了。”她们俩和爸爸说说笑笑地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2

齐小小渐渐适应了尚家的生活。尚雅慕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人也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属于典型的傻白甜，很好相处。雅慕的父亲尚志也是个很善良、宽容的长辈。他们家除了父女俩，只有两个阿姨和一位司机，家庭关系很简单。

小小虽然成长于贫穷家庭，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从来没有过过这种奢华的生活。跟着奶奶生活，奶奶每月虽有两千多块钱的退休金，用来生活也勉强够，但是常常生病，要挤出生活费来买药。

因此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早晚都是喝粥，虽然奶奶会尽管把稠的捞给她，肚子很快饿。上午十点左右就饥肠辘辘了，中餐就是家里带去的一两个冷馒头，还有一点咸菜，有时到校外要一个快餐，就觉得很幸福了。她点三个素菜，叫老板娘多加一点米饭，老板娘会很不高兴：“一份十块钱，还要加这么多米饭！”她红着脸，低下头默默地吃饭。因为贫穷，常常受到有些人的鄙夷，她已经适应了。

父亲在她刚读小学就离开了，妈妈更早，她对妈妈基本上没有记忆。奶奶告诉她，妈妈是嫌家里穷，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后来听说死在了外面。父亲爱赌博，还爱酗酒，常常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后来跟奶奶吵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音讯，奶奶去世时也没有回来。

来到尚家后，一日三餐虽是家常便饭，菜品很多，对她来说都是美味佳肴。她很懂礼貌，又很勤快，自己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还会帮阿姨打扫卫生，尚志也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时间过得很快，齐小小办理孤儿救助金和廉租住房的事却怎么也办不下来。黄副校长带着郑老师跑了一趟又一趟，没想到办起来还非常复杂。

首先必须解决孩子的监护人的问题，学校可以担任孩子的监护人，但这是最后顺序的选择，首先必须是孩子的亲属，找不到亲属的，也应该由社区居委会来承担。孩子已经五年级，再过一年多要上中学了，还不知上哪所中学，你小学怎么当她的监护人呢？

找到居委会，居委会主任不太愿意主动承担这种事，认为居委会任务太繁重，应该寻找孩子的近亲属承担，事情就拖着了。

其次是申请孤儿救助金的问题，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马上就否定了，你们要申请，必须把她父母亲的死亡证明原件拿过来，否则怎么证明她是孤儿呢？

亷租房是可以申请的，但是必须由监护人来帮助申请，本市的申请人很多，正常排队也可能要等到五六年之后了，现在财政困难，今后的安居房建筑资金还是个难题。就这样子跑了半年多，每一件事情都搁了浅，尚雅慕和齐小小已经读到六年级了。

很快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黄副校长和郑老师一起来到尚志的公司。这是一个很大的厂区，生产车间机器轰鸣，看得出公司的业务很红火。

公司的办公室在一幢十层大楼的顶层，黄副校长和郑老板走出电梯，尚志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人跟着尚志进了他办公室坐下。

一个漂亮的青年女子给两位老师送上了咖啡，郑老师喝了一口咖啡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雅慕爸爸，齐小小的事真是太麻烦您了。本来以为在您那儿寄宿几个月，就可以托付给她的亲属去管，可是跑了一年多，一件事都没有办成……”

尚志淡然一笑说：“没关系，我们和齐小小都适应了，我知道你们办事很难。如果联系不上她的家人，就住在我家好了，只要我们雅慕有吃的有穿的，齐小小就有。假如你们信得过我，我会把她抚养长大成人……”

黄副校长接上话茬：“尚总，今天来就是有一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齐小小的爸爸联系上了，他在外地因犯盗窃、诈骗罪被捕，已经判刑入狱，公安机关联系了我们学校，我们想跟您商量，能不能跟她父亲商量一下，委托您为监护人，这样对孩子成长比较有利……”

尚志听了有些踌躇，郑老师接上来说：“雅慕爸爸，这两个孩子马上小学毕业，也不知上哪所中学，我们小学就不太好管了。她父亲在牢里，本市又没有别的近亲，这个孩子您已经帮了一年多，如果委托您为监护人，名至实归，对孩子更有利。”

尚志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本来看她困难，只想帮她一下的，并不想担上监护人的担子，既然校长和郑老师都说了，我少不得还是照办吧……”说得他们两个都笑了。

几天后，在某监狱的接见室，隔着双层玻璃窗，大家见到了齐小小的父亲齐松山。那是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人，他看到长大了许多的齐小小，就扑到玻璃窗前，拿起电话痛哭流涕……

黄副校长拿起电话说：“齐松山，我是小学的黄副校长，今天尚志先生也来了，还有忠诚律所的刘律师。你母亲去世后，都是尚先生在照顾你的女儿，我们之前跟你联系过，为了小小的健康成长，要把孩子的监护权暂时委托给尚先生，你有意见吗？”

齐松山看着玻璃窗对面的女儿和几位访客，泪如泉涌，他泪眼模糊地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他对着尚志感激地哭看着说：“尚大哥，实在太感激您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您的恩情呀……”

他泪如雨下，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齐小小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尚志和黄副校长、郑老师的眼眶也都红了。在律师的见证下，齐松山在监护人委托书上签了字，委托尚志为齐小小的监护人。

3

两个孩子像亲姐妹一样相处，读书也读得很好。后来一起读初中，中考又分别以这所初中第一、二的成绩考上本市最好的高中。

几年后，尚志续弦娶了第二任妻子。妻子叫纪晓苹，也是一位小学老师，年轻漂亮，贤淑端庄。纪晓苹是孩子们小学的郑老师介绍的，郑老师看到尚志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就将女同事介绍给了他。纪晓苹虽然没有教过这两个女孩，但是她温柔体贴，很快就得到两个女孩子的认同。

这年的秋天，齐松山提前出狱了。走出监狱的大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齐小小，还有尚志。齐小小怯生生地看着他，这几年虽然尚志每年都会带她来探监，在记忆中只是在探监时通过电话跟父亲通过几次电话，感觉很生疏。

尚志推着她上前走到父亲的面前，两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尚志爽朗地笑着对齐松山说：“你们多年没亲近，孩子还有点生疏，相处一段就好了。你出来后准备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齐松山眼中一片茫然，没有回答。尚志问道：“是没有地方吗？”齐松山点点头，有些黯然地说：“他们跟我说了，先到街道社区去报到，请他们协助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尚志摇摇头说：“齐小小算是我的亲人，你也不算是外人了，我们工厂有一个宿舍区，我叫他们安排个房子先让你住下，今后的事情再作盘算吧……”

齐松山有些踌躇：“这，太麻烦你了……”“没关系……”尚志拉着他的手，对齐小小说：“小小，帮你爸提东西上车。“

齐小小拎起父亲的行李走在前面，她已不是原来那个干瘪瘦弱的样子，身体发育良好，几年时间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双健美匀称的双腿看起来很有劲。

尚志坐在副驾驶位，边走边给公司的人打电话，帮齐松山安排住宿。齐小小与爸爸坐在后排，她不太敢看父亲，齐松山拉过她修长匀称的手抚摸了一下，她赶紧缩回来。父亲喃喃地跟她说：“小小，爸爸对不起你，今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弥补之前的过错……”

齐小小没有回答，眼眶中充满了泪水。车上一片寂静，大家都没有说话。

一路无语，车子就到了厂区，一幢楼房前，管宿舍的一位负责人正在那里等着。尚志跟他说了几句，回头对齐松山说：“小小爸爸，今天我没空，她正好休息 ，让她陪陪你，改天我请你喝两杯酒。”

他转头对齐小小说：“小小，今天你正好不用上课，陪陪爸爸。已经让他们帮你爸备了点生活用品，不一定够，我给你打点钱，你陪爸爸去吃点饭，买几件衣服，再买一把手机，要开始新的生活，东西要备齐。”齐小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听到手机“嘀”地响了一声，掏出来看，已经收到一万块钱。

下车后，自称是颜主任的一个男子，带他们打开一个套房，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公司安排引进高级技术人才的宿舍，尚总有交代，东西都配齐了，有什么不够的给我打电话，电话机旁有号码。”

进去后仔细看了一下，是两室一厅带厨房的单元房，窗明几净，装修得很好，各种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包括被褥、毛巾、洗漱用品和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冰箱里也放了一些食品和瓶装、听装饮料。

颜主任走了后，齐松山拿了两听青岛啤酒和一罐可口可乐出来，开了一罐可乐给女儿，两人坐到沙发上，他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听啤酒，喝完后咂吧咂吧嘴巴，感慨地说道：“啊，好久没喝到啤酒了。”

他看着女儿，心里有点酸涩：“小小，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委屈吗？”齐小小淡然一笑：“我很好，尚叔叔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尚雅慕和纪晓苹阿姨对我也很好。”

齐松山看着女儿说：“现在爸爸出来了，今后一定要多赚一点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齐小小摇摇头说：“爸爸，你自己过好日子就行了，我已经长大了。尚叔叔说过，要供我上大学，即使他不供我也能勤工俭学。而且这么多年，每年逢年过节尚叔叔和他的朋友都有给我很多红包，每个月有零花钱，我都存着，也有十几万呢，一时的生活不是问题。”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尚志邀请齐松山到家里来吃饭。到了尚家门口，一个保安打开了铁门，进到里面后，尚志迎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小小爸爸，小小和雅慕在学校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坐。”

齐松山打量了一下院子里打理得齐齐整整的假山和植物，多是些名贵花木，他只认识罗汉松和山茶花，其他都不识得。进到奢华气派的客厅，看得眼花缭乱。

进入大厅，一位端庄优雅的年轻女子在里面迎候，尚志走在前面，转身向齐松山介绍：“这是我的太太纪晓苹。”回过头对妻子说：“这就是小小的父亲齐先生。”

纪晓苹上前大方地伸出手，跟齐松山轻轻地握了一下，笑盈盈地说：“欢迎你……”看到年轻貌美的纪晓苹，齐松山伸着手愣住了。

纪晓苹看他这样，倒是不太好意思，和尚志一起招呼齐松山坐下。她边倒茶，边跟他说：“齐小小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善良，学习也好，不用你操心的……”齐松山怔怔地瞪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尚志招呼他喝茶，笑着问他：“安顿好了吗？”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回答道：“都安顿好了，街道办事处给我在环卫处安排了个工作，过两天去上班。”

尚志点点头说：“落下来就好，今后再图谋发展，我当年也是打了好几年的螺丝钉，才慢慢开创了这个事业。”

这时候尚雅慕和齐小小回来了。齐松山还是第一次见到尚雅慕，齐小小上前叫了声爸爸，尚雅慕也走过来叫叔叔，然后对齐小小说：“你爸爸还蛮帅的嘛……”拉着齐小小说：“我们先上楼换衣服，等下陪你爸一起吃饭。”

望着尚雅慕和齐小小上楼，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漂亮，面容姣美，皮肤洁白细腻，唇红齿白，窈窕多姿，真是个绝色的美女，心中泛起一股对尚志的羡慕嫉妒恨：“这个大腹便便的家伙，既这么有钱，又有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还有美貌绝纶的女儿，世上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全了……”

4

在环卫处工作不算太辛苦，但是齐松山却不太能适应。他也算从小娇生惯养，家庭条件虽然不好，因为是独生子女，父母一直宠他，读书没读好。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大学，到工厂打工，也挣不了几个钱。

成了家后，处处向父母伸手，打打闹闹，父亲急病交加，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有了齐小小后不久，老婆就跟别人跑了，他在家里呆了几年，成天酗酒，孩子基本没管，全靠母亲。之后他跟家里大吵了一架，扔下老母幼女，也离家出走。

跑到深圳，也是不干正事，东干几天西干几天，居无定所，蹉跎时光。后来参加了一个盗窃诈骗集团，靠着偷盗和诈骗过上几天好日子，又赌又嫖，很快又是双手空空。跑出去后跟家里就没有联系，母亲去世也没有回来。后来因一次诈骗被捕，押解回来判了刑，坐了一些年的牢，没想到从未关心过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从内心来讲，他很感谢尚家父女，看到健康成长，出落得楚楚动人的女儿，对悉心照料女儿的这家人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复杂心情。

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女儿的他，见到漂亮的女儿，心里也滋生出一种父爱，只要有空，就想见见女儿。他想把女儿接过来一起住，女儿推说住在尚家学习比较方便，不愿意来，其实他也明白，尚家的生活条件与自己这里有天壤之别，何况这个房子也是尚志提供的，想想后叹了口气，只有作罢。

这个周末，跟女儿约好了要一起出去逛逛。他早晨三点就要开始上工，扫了好几条大街，早晨八点多钟正准备收工回去，突然有一个人从用双手背后蒙住了他的双眼。

感觉到极柔软温热的双手，他笑了：“小小，你别逗爸爸了……”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齐小小转到他身前来，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你真厉害，一猜就猜到了。”这几个月以来女儿跟他已经不会生分了，从小就缺爱的女儿渐渐地适应了有父亲的现实。

齐松山和女儿回到他住的地方，换下黄色的工作服，两人一起出去。

两人边走边聊，一起到了他们家原来住过的小区，这里原来是一片工厂区，有许多高大的厂房、食堂、宿舍区，现在随着城区的建设，这一大片厂区很快就要拆除，建设新的街区了。

他们家住的原来是一幢非常陈旧的灰色小楼，现在已经破旧不堪，空无一人了，楼下墙上用红漆写着“危楼”的字样。

楼房角落有一个房间，门上一个锈迹斑斑大挂锁，齐小小上前用力一拉就拉开了，她跟爸爸说：“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用钥匙，都是这么一拉就拉得开的。”这是她和奶奶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废弃，等待拆除了。

两人走进布满灰尘的房间，里面的旧家具都已陈旧不堪。墙上还贴有一些发黑的奖状，大多是齐小小的，也有一点是齐松山小时候的，父女俩看着这些，眼眶里都含着泪水，这幢危房中留着他们两代人童年的记忆。

齐松山突然叫了声“等一下”，他走向房间的角落处，移动了一张肮脏的破桌子，地下有一块木板有些松动。他用力一拉，拉开木板出现一个约八十厘米见方的洞，露出一个木梯，他打开手机的灯光走了下去。

齐小小顺着洞口望下去，原来下面有一个十来平方米的地下室，记事里奶奶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暗室。没多久齐松山捧着一个生锈的铁匣子上来。他就着光亮撬开这个匣子，里面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打开后原来是一叠发黄的旧照片。

齐小小看着爸爸翻开照片，拿出几张彩照给她看：“这是你出生不久拍的……这是我们的全家福……”

齐小小看到照片中的爸爸年轻潇洒，自己在襁褓中的照片是从未见过的，奶奶还很硬朗，还有自己记事后就从未见过的妈妈和爷爷。

齐松山含着眼泪说：“小小，爸爸对不起你，今后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他收起了照片，将房间里的物品放回了原样，带着齐小小离开了这里。

走到人流拥挤的大街上，天气晦暗阴沉，让人感觉压抑。他带着小小到服装店逛了一圈，不由分说地帮她买了几件衣服，结好账提着出来，却撞到一个人。

那人瞪着眼睛骂了起来：“他妈的瞎了眼啦？”他抬头一看，两人都“啊”了一声，转怒为笑。原来却是狱友肥佬。肥佬先他半年放出来，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

肥佬看到齐松山后面跟着的小小，瞪着色迷迷地眼睛问道：“带着个小美女逛街，这么快又有相好的啦？”齐松山拉下脸说：“别胡扯，这是我女儿！”两人互加了微信，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齐小小有点讨厌地问爸爸：“这是什么人，这么恶心？”齐松山回答：“以前的一个熟人，不理他，我们吃饭去。。”他不想说这个人，带着小小走了。

到了一条餐饮街，许多餐饮店分布于两边的街上，人流如织，格外热闹。齐松山想带女儿吃点好的，可是女儿执意要吃牛排，两人进了一家牛排店。

店里顾客不多，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一位服务员上前递了个菜单给齐松山。他瞄了一眼，递给女儿，小小点了个最便宜的牛排套餐，齐松山接过菜单看了一下，对小小摇摇头，然后跟服务员说：“来两份最好的黑胡椒牛排套餐。”

服务员走了后，他对女儿说：“不用太节约了，吃点好的。”小小点了点头：“谢谢爸爸。”她心里产生了一股暖流，她已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尚志虽然很疼她，但是那种爱与有血缘的亲情还是不一样的。

服务员端着一盘牛排过来了，嘴里叫道：“当心点哦，黑椒和牛牛排……”齐松山示意送到小小面前，她朝着爸爸嫣然一笑，等“噼啪”飞溅的油渍消停下来后，拿起了刀叉，齐松山心里想着，她笑起来真好看呀。这时第二盘又送来了。

齐松山看着她把一盘牛排吃得干干净净，把自己的切了一半给她，她想拒绝：“爸爸你吃呀……”“爸爸肚子不饿，你多吃一点。”他慈爱地看着女儿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想到，父爱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自己虽然未曾怎么亲近过女儿，却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亲情。

他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牛排，走到柜台去结账。一个满脸粉刺的胖大婶瞟了他一眼，低头看了一下电脑：“1196元，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他大吃一惊，说话有点结巴了：“这…这么贵…搞…搞错了吧？”他记得自己扫过一眼，没有看到超过100元的牛排套餐。

胖大婶扔了一本菜谱给他：“你点的是最贵的和牛牛排，598一份。”他翻了翻，原来他没有翻到那一页，和牛牛排是选自日本神户的牛肉，每客套餐598元。他掏出手机看着，脑门沁出了汗珠，没有这么多钱了，还有下半个月要吃饭……

身后伸过一只白嫩的纤手，举着手机“嘀”的一声，刷了餐费，原来是小小。她拉着爸爸的手臂，一起往外走：“爸爸，你给我买了这么多衣服，这个钱我来付吧，尚叔叔给我很多零用钱，用不完，我存了很多呢。”

齐松山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怨气：“你尚志有钱就有钱，非在我女儿面前显摆，让我对女儿的爱都显得寒碜……”

5

父女俩走到高尔顿花园小区门口，身后开来一辆埃尔法商务车，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下来两个人，原来却是尚雅慕和纪晓苹，两人都穿着浅绿色带花点的名牌连衣裙，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粉妆玉琢的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齐小小见到她们很开心，马上上前挽着雅慕的手臂。

纪晓苹喊道：“齐大哥，回来啦，我和雅慕一起出来买点东西，你一起进去喝杯茶吧？”

齐松山摇摇头：“我把小小送回来了，我只请了半天的假，还要上班，你们进去吧。”他对小小说：“你跟阿姨和雅慕进去吧，好好复习功课哦。”他招了招手，目送她们上车开了进去。

他往回走，突然从拐角窜出个人拉住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肥佬。

肥佬咽着口水边走边问他：“那两个女的这么漂亮，是什么人呀？”齐松山说：“是尚志的老婆和女儿。”

肥佬连连啧啧地说：“这个尚志，比我还肥，他妈的艳福真不浅呀！”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齐松山的住所。一起走进去后，肥佬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间：“你这里有两个卧室，条件真不错，我正好付不起房租了，就住你这里。”

“我女儿经常会来，你住这里不方便。而且这是尚志借给我住的，我也做不了主……”

齐松山想拒绝。肥佬拍了他一巴掌：“他妈的你别这么不仗义，在牢里都是我帮你，也该报答一下。这个尚志可不是个东西，我在他们工厂打过工，没有什么理由就把我赶出来了……”肥佬撒了个谎，其实是在厂里盗窃被赶出来的。

在狱中肥佬对齐松山不错，他拉不下这个脸，只好让肥佬住了下来。

肥佬出狱后也干过一些事情，但总是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干不长久。时间一长偷盗的老毛病又会犯，现在只是打打零工混日子，来一起生活，反而成了齐松山的负担。一是女儿不好带到家里来了；二是肥佬收入微薄，三天两头要揩他的油水，他是一个环卫工人，能有多少收入呢，肥仔常要喝几杯酒，有时还会带个女人回来，没钱就找齐松山借，他渐渐有点吃不消。

在他一直想怎么劝说肥佬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俩却一起被赶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就在肥佬身上，他隔三岔五的带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而且总是陌生面孔，保安盘问过几次，他的心里就不爽了。这一天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保安上前盘问，被他一手推开，正好颜主任也在这里，走上前来过问，他也不分青红皂白，一脚踢中颜主任的小腹，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警察很快赶过来把肥佬带走，经过讯问后，处于拘留七天，罚款500元的处罚。

颜主任找到齐松山，告诉他不能住在这里了。齐松山赶紧给尚志打电话，尚志也告诉他，必须到外面找地方住去。因为这里是公司高级技术人员的住宿区，他们常常在这里酗酒，酒气熏天，还带些身份不明的女人进来留宿，而且常常不服从管理，公司的技术人员已经颇有微词，他也不好办。

只好在外面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七天后肥佬放出来，找到这个地方。齐松山在城中村找的住处在一幢违章搭建的楼房，隔成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又脏又臭，生活极为不便，他不想留肥佬住下来，可是肥佬赖着不愿走，跟他挤在一起。

这天晚上两人买了一包花生米，半斤猪头肉，喝起了啤酒。

一开始没有多少话，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肥佬问他：“你嫌我了吗？在牢里我帮了你多少，你都忘了吗？”

齐松山嘴里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肥佬拍了他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因为我连累你被赶了出来。可是你想过没有，尚志能让你住多久？总是要被赶出来的。他是个人口兽心的东西，我在他的公司打过工，心里有数。”

齐松山喝了一口酒，郁闷地说：“可这么多年他在帮我养着女儿……”肥佬打断他：“那是有钱人的伪善，本来有钱人的孩子还要花钱请人陪读，你的女儿陪伴他的孩子读书还不要钱，不是跟他们养的小猫小狗一样吗？”

齐松山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还想说什么，肥佬伸手止住他：“马上要高考，上大学后你的女儿他一定不会管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齐松山正想说，肥佬紧接着说：“我想了一个计策，我们弄一笔钱，今后就洗手不干……”

两个人在一起商量了大半天，最后躺在地上睡着了。

6

一个多月后开始高考了，今年的天气热得早，高考这几天已经提前进入桑拿天模式，在考场门口等候的家长们升着长脖子在等候，看着自己的孩子出来后，都喜出望外地迎上前，焦急地询问孩子考得怎么样。

齐松山跟同事调换了时间，每天赶在考试结束前的时间在考场门口等候。尚雅慕每场都会稍早一些，总是兴高采烈地蹦跳着出来，自己感觉考得很好。

尚志每次都会来接，一般比齐松山晚一点儿，两个站在门口会聊一会儿，尚雅慕就出来了。尚志赶紧上前递上一瓶冷饮，问她考得怎么样，尚雅慕都是兴奋地回答考得很好。

没过没久，齐小小会笑容满面地出来，尚志和齐松山一起迎上前，尚志也会递上一瓶冷饮。小小也很开心，边喝冷饮边回答说考得很好。然后她们俩跟着尚志的车回去，齐松山在后面向他们招手，有一种说不上是欣喜还是失落的心情。

这天下午是最后一场考试，快到考试结束的时间，齐松山来到等候考生的家长人群中。没过多久，考生就出来了。

尚雅慕又是比较快出来，走出校门后，喜气洋洋的她却没有见到父亲，只见到齐松山向她招手，她跑了过去，齐松山焦急地对她说：“你爸爸刚才被车撞了，正在医院，我来接你过去……”

尚雅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向旁边一位同学家长借了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却传出不在服务区的声音。齐松山着急地说：“他的手机估计摔坏了，医院不远，我送你过去，马上再回来接小小。”

尚雅慕赶紧跟他上了一辆车。过了几分钟齐松山从车上来，整了整衣服，目送着车子远去，自己又回到了学校门口。

过了没多久齐小小就笑容满面地出来了。齐松山赶紧上前递上一瓶冷饮，齐小小接过喝了一口，转头看了一下问道：“尚雅慕呢？我见到她出了考场的呀，还有尚叔叔呢？”

正说着，一头大汗的尚志挤进来，见到小小就问：“小小出来啦？雅慕呢？”齐松山说：“小小说她先出来了，我也是刚到，正好碰到小小出来，雅慕说不定没看到你，先走了呢？”

尚志还在焦急地四处张望，齐松山对他说：“尚总，我先走了，晚上我带小小去吃饭，吃完饭再送到你家去……”

走了几步，齐小小对爸爸说：“爸爸，尚雅慕会去哪里？我们是不是先不忙吃饭，帮助尚叔叔找一下雅慕？”齐松山狡黠地笑了笑：“我们去吃饭吧，她不会有事的。”

晚上带着齐小小到了尚家，看到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有两个警察拦在院子里，这时里面的人听到声响，纪晓苹伸出脑袋来看，见是他们俩，马上跟警察说了几句，让他们进来了。

客厅里是尚志夫妻和几个警察，尚志正瘫坐在沙发上，满脸泪痕。见到他们进来，大家都看着他们，纪晓苹小声跟为首的一位警察说了几句，马上有两个警察把齐松山叫到隔壁房间盘问了一下。主要问他下午接小小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尚雅慕，问了几个问题后，让他离开了。

为首的一个警察对泪流满面的尚志说：“从校门口的视频上可以看到尚雅慕离开考场，消失在考场外众多的家长人群中，进入到监控的盲区，在其他地方的监控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对曾在现场的家长和其他人员进行大规模的调查排查，由于大家都在关注自己家的孩子，目前还没有排查到尚雅慕的信息。只有一个家长反映她曾经借过电话打给爸爸，但没有打通，也没关注到她与谁在一起。从掌握的情况看，最大的可能性是被车辆带离了考场，目前正在排查有可疑的车辆。由于案发时间段有大量车辆经过接孩子，所以排查的任务非常艰巨。

“现在初步判断诱拐绑架的可能性比较大，尚雅慕具有较强的防范意识，不会随便上陌生人的车辆，因此重点放在熟人作案的前提上，如果绑架是为了图财，估计很快就会有信息传过来，你们要及时跟警方联系，确保人质的安全。”

尚志哽咽着点点头，他已经五内俱焚，没有办法了。

到了晚上，纪晓苹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微信：“尚晓慕在我们手里，不能告诉警察，否则撕票。”

尚志赶紧扑上前，抢过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我女儿在哪里？”对方马上回了一条：“你女儿很安全，你要配合，我们需要一笔钱，会再跟你联系。”

尚志再发微信过去，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警察闻声赶进来，立即向局里报告，请求追查对向手机的户主和位置。

传来的消息令人心悸，手机及发信的位置来自于境外，东南亚某国。办案的警官倒吸了一口气，对手的狡猾令人不能小觑。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犯罪嫌疑人还是为财而来，这样子人质的安全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有危险。

尚志夫妻俩只能在焦虑中等候绑架者的消息，目前也没有办法采取什么措施。过了午夜后，绑匪使用另一支手机传来消息，要他们在境外的分公司在明天中午12点之前打一笔巨款到指定的一个户头上，这个手机的地点依然在境外。

7

齐小小在尚家感到非常失落。警察问过她尚雅慕的一些情况，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碰到这种事，她也不好一直在尚叔叔的身边，只能躲在自己房间里。

夜深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次高考她和尚雅慕都考得很好，本来心情非常好，既想与尚雅慕开心地庆祝一下，又想与爸爸、尚叔叔和纪阿姨分享，还想告诉从小学开始一直关心她的班主任郑老师和黄副校长。特别是尚叔叔，从小学时就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恩重如山，很想与他聊聊自己快乐的心情，可是却遇到这件事，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了。昨天除了跟爸爸聊了几句，基本上都闷在心里，感觉很难受。

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尚雅慕是一个活泼开朗，乐于助人的同学，小学时就是班长，自从来到尚家以后，她们俩情同姐妹。自己由于家庭条件形成的自卑，是一个心眼极敏感容易受伤的人。尚雅慕这个心眼很粗的女孩，却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的自尊，让她打心底充满感激，思来想去，心里非常难受。

她又想起了爸爸，这一年多爸爸出狱后，父女俩的接触多了起来，她一直渴望父爱，只要有空，就会来看爸爸。她知道爸爸生活不易，努力接近与爸爸的距离，看得出来，爸爸也很珍惜与自己的亲情，心里感到很安慰。

昨天中午，爸爸来到尚家看她，她感到蛮意外的。本来只剩下午的思政和生物考试，前面语数英、物理化学地理自己都考得很好，也告诉过爸爸，但是他中午却专门来看她，这几天考试都是尚家的车接送她和雅慕，他都会在考场门外等候，也只是出来后聊几句就坐上尚家的车走了。昨天中午自己要出发前却专门来交代一下，要自己静下心来考好，当时还是有点感动，但是……她的心中突然悸动了一下……

忽然想起晚饭时爸爸的那种神情，谈到尚雅慕时，他当时的笑容让人感觉有点奇怪。她想起爸爸中午来看自己时，在楼下的洗手间里呆了一段时间，起了疑心，悄悄地翻身起来，蹑手蹑脚地下楼。

临近天亮，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走进那个卫生间，关上门，视线在卫生间里扫来扫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是一个不大的卫生间，只有一个抽水马桶，一个洗手盆，墙上贴着白瓷砖，马桶的上方高处有一个热水器。她站在马桶上，扶着墙踮起脚尖，伸手在热水器的后面摸了一下，感觉有一个东西。

她用了点力，把热水器后面的东西使劲掰了下来，原来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盒子，背面有磁性，吸附在热水器后方，外面看不见。她仔细地看了一下，盒子上有几个按键，有一个显示窗，底下有一行非常小的铭文，拿到眼前看了一下，心中又是一悸，竟然是一个大功率手机信号屏蔽器，她赶紧塞进口袋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心脏跳动得格外厉害。在写字台前坐了一会儿，心跳方才平缓了一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发觉天已经大亮了，可以听到阿姨在门口打扫树叶的声音。

她换了一套衣服，起身下楼，尚志和纪晓苹两人正红着眼眶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前，见到她下楼，尚志勉强打精神问她：“小小，这么早就起来啦，考完了不多睡一会儿。”声音沙哑着，显示出他的焦虑和疲惫。

她回答道：“尚叔叔，我也睡不着，起来走走，您和纪阿姨这么早起来？要注意身体呢……”尚志有气无力地说：“我没关系，你早点回来，早餐快好了，我们在这里等警察呢……”

出了门后，正好有一路早班的公交车到站，她跟着一帮子吵吵嚷嚷的老年人挤上了公交车。

齐松山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正在打扫着满街的树叶，干了一会儿，有点累，靠在路边坐下，从路旁的三轮垃圾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心情特别好。心里想，等钱到手了就不干了，终于接近自己的荣华富贵生活，他打算等小小考上大学后，把她转到国外去读书，自己也找个地方安享自己的后半生。

那天晚上，他跟肥佬策划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们有个狱友，现在在东南亚某国干黑道上的活，与他结为同伙。设计了一个绑架案，这一个多月他和肥佬一直在观察尚志的生活规律，肥佬在尚志的公司干过，他由于女儿的关系，可以观察尚志在家里的生活规律。终于在高考的时候有了机会。

高考这几天，尚志只有每天上午送完两个小孩上考场后才会到公司去一趟，下午基本在家里，中午和晚上两趟都会亲自去接孩子。他们选定了高考最后一场，肥佬去弄了一个能够定时的大功率手机信号屏蔽器，算好了尚雅慕每次考完都会比齐小小早三到四分钟出来，将手机信号屏蔽器事先放置在尚家卫生间里，定好时间，肥佬提前潜入尚家的车库将他的车弄坏。

尚雅慕一出来，齐松山谎称她父亲车祸，她给父亲打电话，肯定接不通。这时就将她接到肥佬的车上，用纱布准备好麻醉剂将她麻倒，带到预定的地方，齐松山再回到考场门口接女儿。这时尚志和司机换了车后也赶到了考场，女儿已经被人带走了。

车是外地偷来的，车牌是伪造的套牌，肥佬全程带着口罩眼镜和橡胶头套，无法识别面部特征，事后肥佬已经把车开到外地遗弃。与尚家的联系都通过境外的黑道朋友，很难追踪。他们知道尚志极为钟爱这个唯一的女儿，而且他的公司经营状况不错，有足够的现金流，在海外有分公司，方便在海外的付款，这个计划基本上接近于天衣无缝。

想来想去，心情非常好，他和肥佬预计今天中午前钱一定会到账，到时候抽个时间到尚家再把手机信号屏蔽器拿出来销毁掉，就大功告成了。那个东西放得非常高，没有人会发现，而且算准了尚雅慕从考场出来的时间，只定了屏蔽十分钟，就是他们家里人发现手机一时没信号，断个几分钟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这些，干活也觉得轻快了许多，干到八点多就干完了，回到出租房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衣服出了门。戴着一个口罩和墨镜，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选择了一条基本上没有监控的小街小巷，一路骑到了那个即将拆除的工厂区。这里很长时间没人打扫了，满地是树叶和垃圾，厂房和烟囱都黑乎乎的，看起来摇摇欲坠，想想自己曾经在这里住过这么多年，心里充满了感慨。

走到那栋老楼，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影，就进了自家原来住的房间，反锁好房门，走到墙角，拉开地板，踩着吱嘎吱嘎的楼梯下去，顺手把地板拉回原来的位置。这个十几平方米的地下室已经被他和肥佬改造过了，虽然有灯光，但他还是适应了一下下面的光线才看得清楚。

突然听到几声沙哑的笑声，昏暗的灯光下，原来是肥佬在对他奸笑：“齐老弟呀，这两天真是艳福不浅，刚抓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妞，又送来了一个，滋味真不错。”

他定睛一看，在衣衫凌乱、被反绑着手脚的尚雅慕身旁，竟然反绑着他的女儿齐小小，衣服裤子都被撕破，洁白细腻的大腿内侧好几片黑红发肿的淤血，眼泪汪汪地，嘴巴被布条紧紧地塞着，“呜呜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来。

他暴怒了起来：“干什么绑我的女儿！”肥佬比他更凶：“干什么绑你的女儿？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一大早就过来，幸好被我抓住，不然警察早就过来了！”

他上前拉开小小嘴里的布条，小小“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爸爸，快救我……”齐松山急忙想解开反绑着她双腕的绳索。肥佬上前用力一推，他就被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肥佬手中拿着一把利刃，在他的面前晃动，嘴里骂骂咧咧地：“他妈的姓齐的，不是我帮你，你早就在狱里就被人打死了，现在帮助你发财，你还怪我，你女儿怎么啦，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她必须死，放了她我们就死定了。你有了钱再娶个漂亮的女孩，还愁没有儿女，你如果敢啰嗦我一刀捅死你，那笔钱我自己一个人享受，哼！”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齐松山飞起一脚，正中他手中的刀，被踢落到墙角，齐松山一跃而起，用手臂勾住肥佬的脖子，想把他摔倒。可是肥佬全身都是圆的，根本摔不倒，反而将齐松山又推倒在地上，一脚踢过去，正中面门，顿时满脸鲜血，双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肥佬又在他胸口踢了几脚，他痛得滚到屋角边，肥佬在地下室角落捡了根挺粗的木棍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妈的，老子先结果了你，再结果掉这两个小妞，自己去过好日子！”举起棍子照他脑门就是一下。齐松山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脑袋本能地往旁边一闪，肩膀上挨了重重的一棍子，他突然间痛得清醒了一点。手往旁边一按，正好摸到一个东西，他意识到正是那把尖刀。

肥佬也有点累了，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又举起棍子往他的脑门打下来，他往旁边一闪，躲过这一棍子，跃起来，看准他脖子的左边锁骨与脖子之间，将手中的尖刀用尽平生之力捅了下去，这一刀既准又狠，一下子进去了四五寸，血像喷泉一样喷得很远，肥佬一下子瘫软了下去，两只眼珠子凸了出来，渐渐地像死鱼的眼睛一样变成灰白色，喷得齐松山满脸都是血。

他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他短暂的人生干过不少坏事，坑蒙拐骗，也坐过牢，但是杀人还是第一次。他站在那边摇摇晃晃地停了一会儿，满脸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肥佬的血，全身都在巨痛，被肥佬打得很重。

这时身后“嘤嘤”地响起了哭声，他回头看见是女儿，上前帮助小小解脱了束缚。女儿一边抚摸着被绑得紫红色的手腕，哭着对爸爸说：“快解开雅慕吧，尚叔叔会急死了……”

齐松山突然惊醒过来：“不能放了她，放了她我就死定了。”他眼睛向四下里扫了一下，狠狠地说：“她必须死，我们可以推到肥佬身上……”说着从地上捡起刚才捆绑小小的绳索，走到尚雅慕的身旁。嘴巴被塞满布条的尚雅慕翻滚着近乎赤裸的白嫩身子，两眼惊恐的看着他，不断发出“呜呜呜”声音。

齐松山突然用绳子紧紧地勒着尚雅慕的脖子，她拼命翻滚着身子，眼睛开始翻白……齐小小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爸爸，我们要有良心呀，尚家对我们恩重如山呢……”

齐松山眼睛血红，发出像是野兽般地狞笑：“小小，良心值个屁！为了我们自己，不能被感恩绑住了手脚，她必须死！”他的双手益发用劲，尚雅慕的喉咙发出卡卡的声响，嘴巴吐出白沫……

突然间，齐松山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摇了几下后轰然倒地。他头上挨了齐小小狠狠的一木棍，那是刚才肥佬手中的那根木棍，齐小小空洞的眼珠中仿佛有一片火焰，随后渐渐地消失了。齐松山倒在地下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

齐小小赶紧上前松开尚雅慕脖子上的绳索，拉出嘴里的布条，帮她揉着脖子，解开手脚上的绳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齐小小从地上拣起一支手机，拨打了110和尚志的电话。接着，两个衣衫零乱的女孩，互相搀扶着走出地下室。走到地面上时，正好窗外的一缕阳光照到她们身上，两个人都感到眼花缭乱。这时候，听了一阵阵警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