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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东莞,他们一律仰视着,那些传说中的摩天大楼让他们忘了脚下的路,他们从来没看到过那么高的楼房。他们觉得无比自豪,因为他们可以高呼:“我们打了广了。”这是老一辈人一辈子只知道说,却无法实现的愿望。
中国农村的农民有了一个新的找钱途径,就是劳务输出到沿海打工。八十年代初期来我国沿海城市办厂的多数是日本、台湾的企业老板。他们来中国办厂,可以得到很大程度的税收优惠和土地使用优惠,再加上廉价的劳动力,更使得那些经营困难的企业如同获得了救命符,他们想方设法也要钻到中国来“施展拳脚”。在这些企业中,多数是纺织面料加工、电子元件组装、罐头加工,食品饮料、服装、玩具等企业。他们需要大量的工人,而这些工人就来自于中国农村。我们各地的政府十分重视,把劳务输出纳入了区乡、镇政府的目标管理。田佳自然就想到了紫檀镇,紫檀镇党委书记林先蓉和镇长王晓、副镇长罗开六当然高兴,巴不得田佳把劳务输出的指标多给他们点。
在劳服司当经理的田佳拿到的第一个劳务输出合同是到广东东莞玩具厂的,他们需要一百二十名工人,男工二十,女工一百。文化程度不限,年龄十八岁至三十岁,月工资保底一百元人民币,加班和超额任务的“活工资”加起来一个月在三百元左右。这可是个十分诱人的条件,工人所得的工资比内地要高出几倍。
田佳带着合同和办公室的罗主任一起到了林先蓉办公室,准备让林先蓉他们组织进行。林先蓉、王晓、罗开六看了合同,万分高兴,一口答应。吃饭的时候,罗开六问起了一些细节,他毕竟是财会出身,账肯定要算清楚的。他问:“要收他们多少钱呢?是你们收还是我们收?”田佳说:“让我们办公室的罗主任给你们说,他具体负责。”田佳说的这个罗主任叫罗奇,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张像孙猴子一样的脸,尖嘴瘦腮,龅牙,说话有点口吃,已经结婚有个小孩,喜烟酒。罗奇说:“我先把细账算给你们听。从我们这里到广东东莞,路费是四十五元。其中,从我们纳溪包车到成都每人十元,从成都坐火车到广州的火车票价是三十元,从广州到东莞的火车票是五元,加起来四十五元。外出务工需要办理外出务工许可证,每个五十元。我们这个合同是由市劳动服务公司与厂方洽谈后给我们的,他们要收取合同办理费,这个请大家理解,他们在联系的过程中要产生费用而且不小,摊到务工人员身上大概每人三十元。另外你们在组织、宣传的过程中也要产生费用,我们考虑的是每个人五十元。这样加起来,合计要收每个劳务人员一百七十五元。”罗开六听了松了一口气说:“哦,不多。大家要算这个账噻,去到工厂,半个多月的工资就可以结清这些费用了,以后挣的就全是自己的。”林先蓉和王晓也松了口气说:“这是个大好事,上级部门和领导们考虑得周到。”林先蓉说:“其实我们那五十元都可以不收,这本身就是我们的工作,让农民们少些负担。”王晓说:“林书记是糍粑心肠,但是上级部门和领导给我们考虑了,肯定就有他们的道理。这笔钱以后是有用途的,而且我们在组织、宣传的工程中也要产生费用。”罗奇说:“对头,以后会有劳务输出的总结、表彰会,到务工地的调查分析等要用到这些钱。”林先蓉说:“那么这些人组织起来后,沿途怎么护送呢。”田佳说:“由我们单位派人护送。我们收取了务工许可证费,就是用于这些的。”王晓说:“各方面你们都考虑得非常周到,我们尽力把前期工作做好就是。走吧,在我们这里吃饭,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林先蓉和罗开六也叫田佳他们在紫檀镇吃饭。田佳说:“不吃饭了,这里坐公交车十分钟就到了,恁近的,不消办招待。给你们节约点钱,我晓得你们乡镇穷得很呃。”
不到一个周,紫檀镇就招收齐了一百名女工,二十名男工。紫檀镇要在规定的时间把这些务工人员带到纳溪劳服司,从劳服司上车去成都。那个时候从成都到广州的绿皮火车只有一班,到广州后再乘到东莞的火车。整个行程十分麻烦。麻就麻烦在:从纳溪到成都只有汽车,需要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而成都到广州的火车是晚上九点,还是慢车。如果当天出发,这路上天天都有车出故障,故障大小全凭运气,遇到大的车祸一堵就是大半天,因此只敢头天晚上出发。这样算下来,从纳溪到东莞就需要三个晚上,四个白天还要转三次车。
这些务工人员头天下午三点钟全部到镇政府集中,其实有些离纳溪县城还近些,但是多数找不到田佳他们单位,林先蓉怕人走丢,就一律先到镇政府。这些没出过远门的年轻人背着厚厚的被子,拿着席子,把蚊帐打成大包捆在被子上。每个人都带了一大推东西。林先蓉说:“通知上给大家说了叫你们不要带厚铺盖,不要带席子,怎么都带了呀?那边很热,盖不了那么厚的,席子人家厂里是有的。”那些送自己子女的家长们张大嗓门说:“我们没有薄的,只有厚的呀?”罗开六叫道:“可以去那边买呀。”那些家长们嚷道:“买要花钱呀。”罗开六摇摇头:“哎,没办法说清楚。”
紫檀镇考虑得很周到,他们去公交车站联系了两辆公交车,每人按到纳溪的车费交两块钱,这钱由紫檀镇出。公交车也愿意,他们的车每趟最多只有十多人,一趟装六十人何乐而不为呢?而且那些送行的家长们还要自己掏钱买票。林先蓉还叫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做了一百二十朵大红花,给这些人每人胸前别一朵,还敲锣打鼓地送他们上车,像送参军的一样。镇政府周围围了许多人,群众们都兴奋地叫着、嚷着。林先蓉,罗开六、王晓带领着一百二十个戴着大红花的务工人员整齐地到了劳服司门口。田佳高兴地说:“哟,搞得好哦,像一群奔赴朝鲜战场的志愿军。”林先蓉问:“你们哪些人护送呀?”田佳说:“我和罗主任去。”林先蓉说:“就你们两个呀?送一百多人你们两个够吗?”田佳说:“节约经费呢,辛苦点就过去了。”
田佳把护送这些人到东莞想得太简单了,他们都没料到沿途十分艰辛。首先是,从纳溪到成都沿途的公路几乎都是低级路面,全用泥块碎石铺成。雨天泥浆水坑随处都是,晴天灰层多得看不见路。这一百多人中有晕车的,他们乘坐这种颠簸的汽车,吐得一车都是。田佳那辆车有个十多岁的女孩鼻子出血,拿了许多草纸塞鼻孔,血还是顺着草纸流。田佳着急地问:“咋个回事呀?撞着了?”跟她一起的一个年龄大点的大姐说:“是这样的,每个月她都要从鼻子流血,是月经返流。”田佳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心里着急但不好开腔。
在车上摇晃了十多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到了成都火车站。疲惫不堪的人们不敢去任何地方,全体把被盖蚊帐箱子放在成都火车站大门外的空地上,坐在包裹上打瞌睡,像一群难民。上车后,还要坐两夜三天的硬座。在车上除了上车时看到过乘务员,沿途就没见过他们的身影。有个女工去打开水,接了一瓷盅,走过道时,火车突然“哐啷”一声,一个颠簸把那女工的开水荡了出来,淋在坐在过道地面上一个老头的头上。那老头大声叫着痛,抓着那女工要赔医药费。那女工哪来钱呢?整个车厢闹得一团糟。田佳赶忙过去摸了二十元给那老头,那老头嚷道:“二十元够啥子哦?不得行。”罗奇陪着笑脸说:“老人家,你看那女孩是农村出去打工的,哪来钱哟?这位同志见你烫得恼火,那女孩又没钱,把自己的钱摸出来赔给你。你不要?他如果把钱收回去,你一分钱都得不到。”那老头迟疑了一下,没闹了。罗奇又说:“这个是慢车,每个站都要停多久,下一个站你下车去,月台上有买药品的,你花两块钱买一瓶红药水一包棉签,就可以了,还要剩十八块呢。”老头不吭声了,把钱捏在手里。围观的人见老头不开腔了,便回到座位上,算是平息了纠纷。田佳悄悄问罗奇:“月台上有卖药的吗?罗奇狡猾地眨眨眼说:”不晓得,恐怕没得。“田佳说:“一会儿人家去买不到怎么办?”罗奇说:“买不到再拿五块给他就是。我估计他不会下去买。这老头肯定不是去广州的,估计下几个站就会下车。”果然那老头到下一个站就忙慌慌地下车了。田佳说:“你还猜得准呢。”罗奇说:“你看他那个打头就是农村的农民,肯定就在附近。要不然咋个硬座都不买,坐地上呢。”
田佳、罗奇和这一百二十名外出务工人员经过四夜五天的折腾,到东莞玩具厂后,已经精疲力尽了。还更麻烦的是办厂的那个老板只要一百名女工,男的不要,说不好管理。那老板是台湾人,叫张洪,大胖子,个头很高,三十多岁,操着普通话对田佳说:“参加过文革的男生最捣蛋,我们管不了。”田佳说:“管不了你们也要管,先有合同的,必须按合同办。”张洪说:“内地的讲什么合同呀,你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教导过我们要实事求是吗。实际的情况就是这些男生我们管不了。”田佳说:“你这是乱扯,如果你们不按合同办,我们就带着这二十个人去找东莞劳动服务公司,请他们来找你们解决。”张洪说:“可以呀,东莞要招工的厂多的是,叫他们给你们安排到其它厂就是啦。”田佳说:“我不会叫他们安排在其它厂的,必须安排在你们这个厂。而且,要收取你们的劳务中介费。”那张洪对劳动服务公司收取中介费的事不很熟悉,听田佳这么一说,急忙问:“还收中介费的呀?收多少?”田佳说:“一人两百元。你这种违反合同的,还要赔偿,具体金额视情况而定。”张洪摸了摸他那大肚子,对手下说:“把那二十个男生叫进来,我再看看。”那二十个男生进到张洪办公室,张洪一个个地凑近了看,认为可以要的就拉出来站一边,最后剩了四个,说这四个无论无何都不要了。他对田佳说:“你们先去吃饭,给你们安排了宿舍,先吃饭休息,等我们找到合适的工作再通知你们。”
田佳和罗奇被安排到了职工宿舍,一间宿舍住二十名工人,上下床。田佳他们一住就是四天,那张洪根本没有安排这四人的意思。住在这寝室里,洗澡上厕所都很麻烦,田佳和罗奇去街上,想找一家宾馆住一晚上,走进一家宾馆,前台坐着的几位小姐站起来热情招呼,罗奇向前正要问住宿情况,田佳一眼看见前台后面墙上的价目表,上面赫然写着“标准间一百二十元。”田佳对那些小姐说“对不起,走错了。”一把扯住罗奇往回走,出了门对罗奇说:“看见没,一晚上一百二十元!”罗奇怔了一怔说:“恁球贵呀?”田佳说:“这两天为了节约我们尽吃方便面,怪难吃,走去找家小馆子吃顿米饭。”那个时候热销的方便面是杭州面粉厂推出的双峰牌方便面,才四毛钱一包,有鲜虾、香菇和多味三种味道,偶尔吃一顿觉得好吃,顿顿都吃就吃腻了。
大餐馆田佳和罗奇不敢进去,只找那种有几张餐桌的小馆子,找了好几家,一看菜单,所有的炒菜都是十多块一份。只有一种叫“瓦罉饭”的,五块钱一份。这“瓦罉饭”是用陶土制成的小瓦缸即“瓦罉”来装食材,食材有腊肉、排骨、鸡肉、咸鱼等。这些食材和大米在瓦罉里焖煮,米饭吸足了食材的香味,底部还会形成焦香的锅巴,是广州很有特色的饭食,不少小饭馆和老字号都有卖。田佳和罗奇吃得津津有味,虽然觉得有点贵,但确实好吃。讨厌的是每家小餐馆都有许多苍蝇,在耳边飞得嗡嗡作响。后来泸州纳溪一代称小餐馆为“苍蝇馆”,不知是不是有这个由头。田佳和罗奇还去逛了商场,罗奇说想给他老婆买一件衬衣,结果一看,好看的都是一百块以上,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买了。看到商场里的饮品店有咖啡。田佳说:“走,喝一杯,还没喝过。”一看价格,五元。田佳说:“太贵了。一杯咖啡都要五元,说在这里打工挣的钱好多好多,算下来就不多了呃。”
这四个人工作没安排始终是个事,最怕麻烦人的田佳决定再去找张洪讲道理。去之前他把那四个没安排的人叫到一起,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到处乱跑,就守在寝室里,我们肯定要把你们安顿好才离开东莞。”田佳见这四个人就跟纳溪农村说的“高不像冬瓜矮不像葫芦”那种,黄皮寡瘦,明白张洪为什么坚决不收了。他问:“你们有啥子本事没有?”巧的是这四人中有三人的父亲都是厨师。田佳有办法了,他说:“走,给我们一起去找张洪。”张洪在办公室很不耐烦地接见田佳他们。说:“给你们说了去找老服司呀,劳服司给你们安排了,我给你们点补助也可以的。”田佳说:“找劳服司不是你叫的,你叫我们等你消息,等了四天你不理不顾的,你说话不算数呢!今天我们最后协商一次,要不然我们就法庭见。”张洪说:“你们大陆的人就爱生气,生意是讲的,条件是协商的。”田佳说:“见你们这种不讲信用的,哪个都要生气。不过,我现在没生气,我想跟你好好协商。”张洪嘿嘿笑了两声说:“可以呀,协商呀。”田佳问:“你们厂现在多少工人?”张洪说:“八百多个。”田佳又问:“这八百多人是哪里来的?”张洪说:“一半是你们四川的,还有一半是湖南的。”田佳说:“有些情况你就不了解,也没人会给你汇报。你知道不?四川和湖南的人都要吃辣椒,你们做的菜每顿都没有辣椒味,这些工人天天都在抱怨,说你们厂里做的饭菜太难吃了。你知道的噻,民以食为天,每天每顿都吃不好,工人们哪有好心情上班?”张洪说:“我们的炊事员就是东莞本地人,不会做辣菜的。”田佳说:“这就对了,我们这四个人的父亲都是厨师,田佳指着其中一个说:“你说说,是不是?”被田佳指着的那个瘦矮的三号人人用四川椒盐普通话说:“我的老汉儿是做席的,我一直跟斗做。”张洪没听懂,歪着头把耳朵侧面对着他问:“什么老汉做戏?”田佳笑着说:“不是做戏,是做席。四川话做席是办桌席的意思,他父亲是办桌席的大厨,他从小就跟着做。”张洪摸着自己的大肚皮哈哈地笑了,说:“懂了,你们呢?”他问其他那三个。那三人一起立正回答道:“我们都是一样的。”张洪不相信,尖着嗓门问:“一样的?”他看了看田佳和罗奇,说:“好嘛,我就相信你们一回。你们四个就当厨师吧。”想了想又说:“四个人多了,我们原来只有两个厨师。这样,你们四个除了当厨师,还当花匠,每天给我们厂里那些花浇水,愿意吗?”那四个三号人人提高嗓门大声喊道:“愿意。”
那四个人第二天就上班了,田佳和罗主任回了纳溪,后来听说张洪专门叫人卖了几包辣椒面。做第一顿饭时,那几个人把那几包辣椒面全部倒在了菜里,辣得所有人都吃不下。张洪大骂田佳是骗子。不过也就骂骂,后来那几个人炒的菜很合工人们的口味,大家吃得兴高采烈。张洪见状夸他们说:“改了就做得很好了,不错。你们那个领队田佳也不错,是个好心肠的骗子。
紫檀镇一百二十名外出务工的人员平安顺利到达东莞,工资待遇不错,家里人得到了他们寄回的工资,多的两百少的一百,个个喜笑颜开。这消息很快疯传,整个纳溪县农村外出务工的情绪高涨。几乎每个周都有一次到广东沿海地区的劳务输出,其中最大的一次是到台湾当海员,对方需要三百名男性,十八至二十五周岁,月薪大约一千元人民币,只需把人员送到成都即可。田佳他们不到十天就完成了这次劳务输出。后来在跟这些务工人员联系的过程中,田佳了解到这些船员十分艰苦,经常一出海就是两三个月,风吹浪打,日晒雨淋。为了避免突发疾病,他们还被割掉了阑尾。许多人受不了,有的逃离了船队回了家乡,有的转行干了其它工作。田佳在单位办公会上说以后这种劳务输出不要做了,完全是拿命来拼。末了还骂了句粗话:“日妈这些狗日的老板不把人当人看!”
有些时候也有条件很好的劳务输出,一次广州中央酒店来招工,要十个女生但要求很高。一是文化程度高中毕业以上,二是身高一米六八以上,三是年龄十八至二十五周岁,条件十分好的可适当放宽,会简单的日常英语。还要身材好,面容姣好。工种是酒店服务员。招工完成后,中央酒店要付给田佳他们单位中介费一千元。
田佳他们把招工告示发到各个乡镇,报名的寥寥无几。市劳服司把这个信息发到泸州招工信息上,来报名的一共五十多人,全是城市户口的,有的还是在工厂工作的工人。中央酒店给田佳打来电话,是个女生,称自己是广州中央酒店人事部的部长,叫陈肖依,她说她要到纳溪来面试报了名,而且是经过田佳他们初次面试过的人员。她跟田佳约好了时间、地点,请田佳做好前期工作。
陈肖依来之前,田佳请罗奇通知已经报了名的到纳溪来面试,罗奇问田佳:“你要看名单不?”田佳说:“我就不看了,你们把好关就可以了。面试的时候我参加,我准备几句英语日常用语考考她们。”面试那天,田佳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罗奇和其他人摆了桌子、椅子在单位大厅,在桌子上悬吊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广州中央酒店招工报名处”。来面试的人先在这里做好登记,然后罗奇拿着登记表,按序号领着登记人去田佳办公室面试和进行英语口语考核。未轮到的就在大厅坐着等候。
面试和考核进行得很顺利,大约面试考核过了一半,罗奇突然急匆匆地跑进田佳办公室问:“你通过了多少了?”田佳看看自己在登记表上做的记号说;“有八个了。”罗奇说:“你要留着点哦,一会儿名额满了再有好的来就插不进去了。”田佳说:“你怎么想的哦?我这是初试,陈肖依还要面试呢,多点人选择性还大点呀。”罗奇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哦,我整颠东了。主要是刚才来了两个漂亮得很的,我怕名额满了就着急心慌地来给你讲。”田佳说:“见了漂亮的就犯糊涂,这是已婚男人的通病呀?”罗奇裂开那嘴龅牙嘿嘿笑了两声,说:“等会该她们的时候,我领她们上来。”田佳说:“好嘛。要得。”
不一会儿,罗奇推开田佳办公室的门,大声喊道:“田经理,来了。”田佳抬头一看,顿时就懵了,李舒然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就像等着田佳颁奖的样子。田佳几乎回不过神,不知该怎么开口。罗奇对李舒然说:“这是我们领导,他来对你面试。你可以走近点。”李舒然依然笑着,向前走了几步。罗奇看着李舒然的表情,心想:“这女娃怎么望着田佳笑得那么甜?是想色诱吗?”田佳不想让罗奇听到自己和李舒然的对话,又不好意思叫他离开。正在为难,李舒然开口了,她转身对着罗奇说:“罗主任,麻烦你回到大厅去好吗?你在这里我紧张,我回答不了田领导的问题就惨了。”罗奇吃惊地用书面语言问:“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李舒然点头笑着说:“是呢。”罗奇一听,满心欢喜,还伸出大拇指对着李舒然说:“你一定能成功。”田佳差点没把烟缸给罗奇砸了过去。见罗奇离开了,田佳看了看罗奇给他的报名登记表,李舒然的名字赫然在目。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啥子?”李舒然说:“参加面试考核噻。”田佳说:“厂里不干了?”李舒然说:“不干了。”田佳问:“为啥子唵?”李舒然说:“不为啥子,只是觉得在厂里,包括在矿里,我都觉得别扭。”田佳没弄明白,问:“啥子事别扭?有恁严重?”李舒然说:“啥子事都别扭!在厂里别扭,回去看见我妈别扭,看见我爸别扭,看见陈新民别扭,看见陈新民他爸妈也别扭。整得我每天都郁闷得想死,这些事不严重吗?去广州我们肯定会心情大好,还可能会遇到发展的机会。所以请你帮忙让我们去广州发展。”田佳听了“我们”,觉得奇怪,问:“我们?还有哪些?”李舒然说:“你等下,我给你喊来。”李舒然不管田佳表没表态,转身就出去了,不到两分钟,李舒然牵着邓韵舒的手进来了。田佳再一次被惊呆,他望着邓韵舒,脑子一片空白。
邓韵舒不像李舒然那样笑容满面而是冷着一张脸,也不招呼田佳,眼睛望着田佳办公桌后面那堵墙,不作声。田佳缓了缓神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呢?李舒然是在厂里别扭,回去看见她妈别扭,看见她爸别扭,看见陈新民别扭,看见陈新民他爸妈也别扭。你不存在的噻?”邓韵舒仍然望着墙缓缓地说:“我一样的,任何人任何事我看着都别扭。”田佳心里明白邓韵舒为什么会这么说,不好继续问下去,说道:“你们丢了工作去广州打工,万一做不走了咋个办?到时候钱没找着,工作也没了。”李舒然说:“这个你不要担心,我们两个想清楚了的,我们不相信我们去了广州活不出来,我们觉得会活得很好,比在这里好得多。”她扯了一下邓韵舒说:“你开句腔噻,我们属于超龄了的。求求你师傅放我们一马,帮个忙推荐我们。”邓韵舒还是冷着脸不说话。田佳听了李舒然的话觉得好是难受,却想活跃一下气氛,赶忙笑着说:“你们哪里像超龄了的?跟原来一样年轻漂亮,肯定能够选中。”李舒然说;“谢谢谢谢,我们等你的通知。那我们就走了。”她拉着邓韵舒走,邓韵舒在转身的时候小着声音说了声“谢谢。”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田佳没看见,平复了好久,依然觉得喉头发痛。
陈肖依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田佳办公室,这陈肖依三十岁,身高一米七左右,身材窈窕,瓜子脸蛋上略施粉黛,说话声音好听,笑容可掬。她径直走到田佳办公室门口,用手指轻叩几下门沿,田佳一看知道是陈肖依,忙起身走过去。陈肖依伸出手来和田佳握手,田佳把她请进办公室坐下,泡了一杯茶给陈肖依。陈肖依说:“电话里我以为你是个身材高大,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士,没想到你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呢。”田佳笑了,说:“主要是我声音苍老的缘故。”陈肖依说:“不是呢,是你声音浑厚,很有磁性的缘故。”田佳哈哈地笑了,说:“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唱点男中音的歌曲给你听。”陈肖依说:“好哇,我们中央酒店有和很好的音响,等我把人选好了,你就随她们一起到我们中央酒店来,我陪你。”田佳说:“好的,到时候我一定来。”
后来田佳没有去,他怕遇见邓韵舒和李舒然,他觉得自己害了邓韵舒,正是他的懦弱,才让邓韵舒心中有痛,才让邓韵舒远走他乡。他没料到的是,邓韵舒和李舒然到广州中央酒店后,表现突出。两人在所有的女招待员中,是最靓丽的风景。加上李舒然歌唱得好,邓韵舒会吉他,很快,陈肖依把两人推荐到了香港总部。邓韵舒和李舒然拿到了中央酒店女招待的最高工资,每月三千港币。再后来,她们两人在香港买了一套房,住在一起,谢绝了任何男人的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