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爷
从我记事起,就有个老头和我们一起住,也就是我的五爷。因为是我爷爷的第五个弟弟,排行老五,所以我父亲叫五叔,我们跟着叫五爷。
五爷个头不高,佝偻着腰,脸上布满沟壑一样的皱纹。嗓门有点大,总是未见其人,已闻其声,爱和人抬杠。
最初对五爷的印象是,吃饭爱吃咸的,口比较重,吃肉只吃肥肉。
和所有的家庭一样,两辈人住到一起,由于观念及生活习惯的不同,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我妈和五爷的关系就不太好。经常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就吵吵起来。比如菜淡,菜咸呀,啥的。
我还特意问过母亲,为啥五爷和我们一起住。母亲告诉我是因为,原来爷爷家穷,我父母要结婚,没有地方住,所以等于,我父亲过继(相当于认干爹)给5爷,所以和5爷一起住,现在住的院子是五爷的,他一辈子也没结婚。好像也没有过对象。都说是脾气太倔了。和谁都抬杠,交流有问题,说过几回对象,都没成,后来岁数大了,就更不好找了,所以就一直单身了。
生于那个动荡的年代,能够平心静气交流的,确实是需要天赋。
小时候我和五爷的交谈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一直都是顶嘴,父亲还特意说过我,别老怼五爷。
五爷生于193几年,应该是小学没上完,然后就在村里种地,是个标准的庄稼人。
他会熟练地使用各种农具。
后来由于岁数大了,就不再种地了,就在城里找了个,好像是看大门的工作,那时候一直,住在城里,只有休息时候才回来,回来时一般会买些水果啥的,会给我几块钱零钱啥的。一般这个时候,我就会馋着五爷去镇上,一般是他骑着他那个三轮,带着我。
我记得有一回,我看到商店里有买那个变形金刚的,当时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应该是个大号的大黄蜂。我也没看价格,就缠着五爷,要买那个。五爷问了下价格就说太贵了啊
然后就拉着我往回走
为这我哭了一道,坐车上也不老实,拐弯时还掉了下来。三轮从我的腿上压了过去,给老头吓得够呛。下车赶紧问,“咋样”腿还能动吗。
我只记得当时一直哭,到时不疼,就是觉得委屈,也不知道是哪里委屈。回家后,我妈又和老爷子吵吵半天。
后来五爷就回来得少了,再后来就是工厂倒闭了,彻底搬回来住了,记得那时,他住在北房是个三间的小平房,进屋是个灶,灶和炕连着。灶上有个大锅嵌在里边,旁边还有个小水潭子,也嵌入灶里,这样烧灶的同时就也能烧水,只不过柴火味道太重了,墙也熏得黢黑。他的衣服也放在这个屋里。搞得随时随地都是一股熏肉的味道。
我爸妈和弟弟我们住在西屋,是分里外屋。里屋是储物间,衣服,食物(主要是冬天)外屋是两张床。一张大床和一张单人床。我睡哪张单人床,床是那种铁丝网的,软软的,还挺舒服的。
后来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家申请到了新的宅基地,于是就拉饥哄,盖了新的5间瓦房,新房盖好了,我们就搬过去住了,五爷自己住在,我们老院子,自己生火做饭,自己洗衣服,总之都是自己干。
这样过了四五年,突然有一天,我爸把五爷接了过来,看见五爷眼神呆滞,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小步挪着进屋,嘴角依稀看见口水印“你五爷脑子拴住了,以后在这院住吧”父亲失落地说道说道。这时我们才发现,五爷手里拿着一个茶叶盒。老爷子颤颤巍巍地要交给我爸,我爸当时手有点抖地接过来,打开后看到里边都是1块两块,5块,10块的毛票,摩梭的很脏很旧的纸币,但是被整理得很整齐,一卷卷的,“这都是捡破烂攒下的”父亲说话声很小,可能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后来出去上学,住学校1星期回来一次,回来也是拿些学费,周日就走了和五爷见面就少了,听我妈说,五爷身体还行,吃得不少,上厕所也能自理“偶尔脑子清醒时候还能和我吵吵两句”我妈边笑边说的。
对快70的脑血栓老头,也没了当初,每日必吵,没吵必分胜负的劲头。
后来我毕业了工作了
突然有一天,我回家,看到五爷睡的那个床板翻了过来,我赶紧找我妈
“五爷呢,去医院了吗?”
“唉,没了”我妈平静地说,眼睛里闪的泪花。
“奥。”
我当时感觉被什么东西把灵魂抽走一样,感觉双腿发软,头皮发麻,心脏被鱼钩钩住往外拽,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对于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现在在哪,都想不起来问了。
五爷的葬礼一切从简,火化完直接送陵园入土,参与者只有我们几个直系亲属,街坊想过来出个份子的,都被我父亲婉拒了。
毕竟我父亲,只是老爷子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