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明知道只能落得个惨淡的结果，可还会如当初那般奋不顾身
它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
每日醒来都在陌生的地方，虽说对它们这个种族而言，不管在哪都一样。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温度，一样的速度。但奇怪的是，它和其它同伴不一样，也不是说它是什么濒临绝种的稀有品种，只是有一样比这更稀罕。
它是一条有思想的鱼，它知道时间的流逝，知道自己不可能同时游进同一条河流，它知道哪些是诱饵哪些是吃食，它知道它们终会死去，它还知道它的种族是没有情感的。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咧，一条会思考的鱼比一个会思考的人更可怕。芸芸众鱼中怕是也只见得它这么一个举世无双来。这样一来这条鱼算得上是精怪了，不过好笑的是，它在同类中也确实算是精怪来着。
这条稀罕的鱼，我们暂且叫它鱼怪吧。它从不和其它鱼一起去觅食，一般的鱼都是顺着水流去觅食，被流水带去哪就在哪休憩。但鱼怪知道这是要不得的，顺着水游是很危险的。那么多的水都是朝下流，要是它们汇集在一起是多么可怕，那样一来所有的鱼都会掉进深远深远的水洞，它们将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沉重的地方不分昼夜的生活。当然，对于其它鱼群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白天和夜晚的意识，但鱼怪却知晓，所以它不能跟着水走，它要逆水。
这样一来，每时每刻它都得忍受逆流的冲击，那种感觉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割在身上，疼痛难忍。每每水流拼命割它时，它便连泡泡都吐不了，隐忍着往高处游去，却等它休息好后又不知被带到何处。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鱼怪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却不知道这“很多地方”到底是多少地方，它突然就产生了想让其它鱼知道自己的思想的期望，但它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谁可以明白自己的想法。它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也渐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游下去，这样漫无目的的抵抗让鱼怪感到乏力，它想它是倦了。
它想逃。
它想看看那些发出奇怪声音的东西。
它不想只是成为鱼怪。
那天，鱼怪又看见了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东西穿过水面正轻柔的抚摸它的身子，它觉得快活的不得了，它希望那东西能天天抚摸它，那样温暖，那样柔和。
它要逃。
鱼怪下定决心。
它知道那是诱饵，它曾亲眼看到同伴被那个吃食带走，再也没回来。但鱼怪不怕，它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明知晓是诱饵，它也奋不顾身去上钩。
“咦，这是什么稀罕鱼，奇了怪了，还没见过这般血一样色的鱼，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板，你这条鱼怎么是这个色？”
“嘿嘿，这位先生真是好眼光，我也是头一次捞着这等稀罕物，这可是个稀罕品种哩，我这店唯独这一条。先生看起来是个富贵的大老板，要不就买条回家养着，这等独一无二正好配衬您的身份，说不定养这鱼还能庇佑您更上一层楼。”
“看起来确实稀罕，这鱼多少价？”
“不多不少，300元。”
“300？有点贵了，这价位够买一缸鱼了。也只是普通鱼的样子，只是这颜色独特了些，再便宜些。”
“先生，自古宝刀配英雄，靓女配俊男，这稀罕鱼就更是得配不凡人。先生这等贵气相好不易见着这等稀罕鱼还去计较个什么价钱，买了放在家里养着，朋友见着难免会惊诧一番，这样才显出先生的眼光。这样吧，先生您若是买了这条鱼，我便舍本再送三条纯正金鱼给您，也给这鱼做个伴。”
“这个，好吧，这条鱼我买了。”
“好咧，我这就给您装好。”
鱼怪听着这些奇怪的声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无暇顾及这些。它已经完全被那些不一样的东西给吸引住，两只芝麻粒般的眼珠转个不停。
它做了正确的决定，它逃出来了。
鱼怪被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里已经有十来天，每天都会有许多又长又大的“怪物”在箱子外面看它，它又觉得那些“怪物”很了不起，他们能随意走动，能发出声音，还能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它都看得真真切切，这些能够做许多奇怪事的“怪物”让鱼怪既羡慕又愤怒。
它想让这些“怪物”知道它是条有思想的鱼，只要有人来看它，它便朝那人扑过去，它使劲挣扎着想要让他们知道，但每次它都被一股坚硬的力量给挡了回来，它不甘心，每天都要同那力量斗上几十次，每次都被伤的浑身疼痛。
“你那鱼怎么这么奇怪，一直往鱼缸上撞，真是条傻鱼，每天都撞，撞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停下来。要说这生物还是生物，都是些不晓事的简单物，还是人最聪明，最快活。”
鱼怪不知道自己同这股力量斗了多久，它只是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斗不过这力量。它拖着疼痛又沉重的身子不再挣扎，只是休息着，一动不动。
它开始回想自己刚开始在流水里的日子，它以为所有鱼都和自己一样，它总是故意去和鱼群待在一起，它觉得这本是应该的，后来才逐渐发现并不是所有鱼都和它一样。大部分时候鱼都是各游各的，它们从来都不知道要和哪条鱼作伴，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之后，鱼怪就不再和其它鱼一起游，它很害怕和其它鱼在一起，今天是这群鱼，明天又是另外一群完全不同的鱼，这样的状况让鱼怪感到恐惧，它要逃离这种恐惧。
现在它终于逃离了恐惧，却感到无比困倦。它是条有思想的鱼，可也只能是条鱼。
鱼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它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和那些经常看自己的“怪物”一样的形状，它能随意走动，能随意发出声音，还能露出各种奇怪的表情。它开心得直摸自己的身子，仿佛这身子马上就要被人给夺取似的。
鱼怪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它感觉到自己笑了，不知道自己露出笑的样子是什么样，它正想摸摸自己的脸，却被像是在下沉的身子给猛的拽住，它感到很难受，它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要是当初它跟着水流一起去了那个深远深远的水洞，会见着什么，它突然很想知道。
“这鱼好像死了。”
“它每天往鱼缸上撞，不死就天理难容了。真是条傻鱼，好吃好喝养着还要寻死，一般人还过不上这样滋润的生活呐。”
“哼，这条傻鱼，白白浪费了我这么多钱，低级生物就是低级生物，都是个蠢东西。”
“咦，这位先生，要不要买只鹦鹉，这鹦鹉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品种上乘的鹦鹉还能同人对话。”
“那些不晓事的生物有什么好养的，净知道干蠢事，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先生这您就不知了，这生物也是按价分的，越是贵的品种越接近人性，它们能做的事可多了，有时甚至比常人都机灵。看先生这富贵样买只鹦鹉回家解解闷，闲时逗逗鸟，乏时让它唱唱小曲也是一件趣事不是？”
“你可别忽悠我，上次我买的一条鱼还没养一个月就自己撞死了，这么条傻鱼，偏偏那老板还说是条稀罕鱼，白白费了我的钱，买回去好吃好喝供着还得不了个善终。”
“欸，先生，您可别被那些卖鱼的给忽悠了，他们是仗着我们外行人不懂鱼瞎吹呼，再怎么稀罕的鱼也是个不晓事的，怎能和这通人性的鹦鹉比？”
“这鹦鹉有你说的那样神？别又是忽悠我。”
“先生这话说岔了，我怎么会忽悠您了，我是看您这贵气相才给您推荐我这店最上档的鹦鹉，一般人不懂这里的文章我是不会随意推荐的，我还舍不得这等上品质的鹦鹉随随便便交付给顾客呢，我也是要看缘分的。”
“你的意思是这鹦鹉和我有缘？你这鹦鹉多少钱？”
“这鹦鹉也是认主的，我看您一来它就盯着您，怕是认定你了，这还不算是有缘？就冲这缘分，我给您打九折，3000元。”
“3000元？这有些贵了吧。”
“这哪算贵，这世间同人性的生物能有多少？这可比那鱼强多了。”
“那要是这鹦鹉不通人性怎么办？”
“您放心，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只要这鹦鹉没伤着死了尽管来找我，我给您换到满意为止。”
“这还不错，这只鹦鹉我买了。”
“好咧，我马上给您装好。”
……
2017.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