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我的闺蜜们,27年过去了,我们六个从青春步入中年,但依旧是无话不说的朋友。高中虽然学习紧张,但我们还是会一起分享漫画书,一起听Beyond,一起打排球,一起放风筝,一起给过生日的伙伴准备礼物,一起编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那时候北京的天空是湛蓝的,秋天是金色的,西三环的两侧是参天大树,偶有沙尘暴却没有雾霾,学校门口的肉夹馍特别好吃,隔壁大学的食堂物美价廉。我们相伴着埋头苦读,相伴着谈天说地,相伴着逛街出游,我们间的友谊就是高中生活中那抹最靓丽的色彩。
高中毕业,我们中的两个人考上了外地的大学。送她们走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我的一位闺蜜二十多年后回忆当时的情景:“北京站的候车厅层高很高,阳光透过巨幅雕花玻璃洒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我们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唱着‘你知道我的迷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幕太过深刻,我不仅依稀记得坐在我身边的她脸上的表情,甚至在之后的若干年都特别喜欢光滑的水磨石地面,和上面洒满的光斑。”
大学期间,我们平时互通书信,放假就相聚北京。大学毕业后,我们终于又团聚了。这之后,闺蜜结婚我跟着结婚,闺蜜不办婚礼我也不办,闺蜜买房我跟着买房,闺蜜生娃我跟着生娃,接着就互相交流育儿经验。我过着“无脑从”的日子,却也轻松自在,内心踏实。
直到2009年底的一天,老公忽然我问,有个机会去美国,去不去?我一想,我俩在北京呆着,别说学区房了,换个两室一厅都困难,女儿再大点就得住厨房了,要不就洋插队去吧。60平米的家当瞬间打包完毕,2010年初我们就落地美国了。于是我的“无脑从”生活被迫中断了。
考驾照、买房子、找学校……把家安顿好之后,我发现之前在国内的生活经验基本归零,在美国需要一切从头来过。老公工作收入稳定,他说,你爱学什么就学什么,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活了三十多年,我第一次蒙了,没有大流可随了,我学什么,干什么呢?这问题一直困惑着我,至今仍没想清楚。可见,一个没主见的人活得多么糊涂啊!
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在还没有解决它之前,我至少清楚地认识到,同样的问题不能发生在孩子们身上了。好在美国的放羊式教育让孩子有大把的时间,从女儿三岁半到现在,我让她接触了舞蹈、美术、钢琴、网球、棒球、足球、游泳、滑冰、滑雪、体操、大提琴……就是想让她发现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要求她有多么精通,只希望她能学会取舍和坚持。
窦文涛主持的《圆桌派》,有一期讲“美国梦”。大体讨论的就是近二三十年以来,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我们北上广的现代化程度已经可以媲美任何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了。八九十年代出国的那批年轻人的“美国梦”已经不太会发生在现在的年轻人身上了。的确,我两年前去了趟纽约,觉得也不过尔尔,帝都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丝毫不逊于它,而且更新更现代化。节目现场嘉宾刘索拉和陈丹青,作为八九十年代留英留美的人士,也表示现在出国带来的视觉和心灵冲击已远远不如当年了。
但当窦文涛问他们,既然中国发展这么好了,还会不会考虑把孩子送出国?他们一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刘索拉讲了个故事,有个中国妈妈的孩子在美国出生的,作为二代移民,他没有背负太多的生活负担,就喜欢打DJ。这个妈妈想让搞音乐的刘索拉去劝劝她儿子,她认为打DJ将来没法谋生。刘索拉就问这个孩子,打一晚上DJ脚疼吗?那孩子说:会疼,会感觉累。因为长时间的高频振动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刘索拉又问他:那你这么年轻,怕不怕?那孩子说:没事儿,我享受,不这样我没法活。于是刘索拉说:那你就去做吧。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是美国很成功的DJ了。刘索拉说她希望孩子想清楚自己的目标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这让我想起我们高考那年,经济热,大家就一窝蜂考经济专业;毕业的时候,公务员热,大家又一窝蜂考公务员,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学经济,真的喜欢当公务员。我自己呢,来美国前,一直过着随大流的生活,上学的时候成绩好是王道,上班的时候工资高是王道,什么把兴趣当职业之类的故事仿佛都是别人的。
当然,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的随大流是发正在我当“凤尾”之后,随的都是比我强的人。如果发生在我当“鸡头”的时候,那我就混黑社会去了。即使这样,随大流大概挣个温饱不难,要实现自我价值就有难度了。随大流也许能做到衣食无忧,但却容易迷失自我。就像我,当碰到没有大流可随的一天,就无所适从了,开始虚度光阴,生生浪费了自己之前辛辛苦苦挣来的一手好牌。
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是有主见的,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为达到自己的目标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以及付出多少代价,一旦想明白了,能够坚持做下去。也许他们的选的并非康庄大道,也许路上会有各种艰难险阻,但他们前进的目标和动力都来自自己,而不是踩着别人的足迹,望着别人的背影在追赶。我会作那个在他们披荆斩棘的时候为他们递斧头镰刀的人,而不是替他们选择,甚至铺平道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