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旧金山,一片荒凉。
海风卷起黄沙,吹倒了虚伪的绿色植物。城市上空无家可归的灵魂,还在不住的怒号。
我下车,走进街角的一家酒吧似的西餐厅。灯光迷乱,碎了玻璃的电视正放映着毫无意义的网球比赛,围坐着的人们,一个个都如西部的野兽,正狂躁的忧郁。
“嘿,老兄。很高兴见到你,来些什么?”格子衫的酒保擦拭着杯子走来。
“鸡肉土豆泥,还有百加得的琥珀朗姆。”我随意扫视了一眼菜单,说出了随便一道菜的名字。
“好的先生,请稍等。”酒保接过菜单,微笑着离开。
等待菜品的时间漫长而无聊,不禁打量起周围的人来。
坐在左侧桌角的是一个黑人,正带着耳机听着躁动的音乐,并随之摇晃。在他旁边,是一个看似高贵的妇人,但是她的假项链一眼就能认出来。刚刚进门的是一个白人小子,或许应该有人告诉他未成年人不能去酒吧。
这一切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
但,坐在右侧唯一光照不到的座位的那个女性可能会有些意思,我说可能。她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漂亮些,穿的更内敛些,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
她看见我在看她,冲我招手:“要坐过来么?”
有人聊天也总比一个人喝闷酒好,我这样想着,走了过去。
“一个人?”我举杯。
“嗯,一个人。”她轻轻将她的酒杯撞在我的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便陷入了沉默,都各自喝着自己的酒。我不时地看看她,当发现她也在看我时,又移开视线,躲闪着她的目光。
“你在看我什么?”她首先打破僵局,然而这个问题显然过于直白,我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种后:“看你的容貌,甚是好看。”
她逼近,使我不得不向后躲闪才不会使脸贴在一起。她嘴角挂起诱惑的笑容:“哪里好看?”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她将脸靠的如此近,才使我得以真正观察她的容貌,那两双蔚蓝的大眼睛,如宝石般,灿烂了黑夜。
“眼睛。”我答道。
“说说你能看到什么。”说着,她闭上了右眼。那左眼深邃,却有些不可测的未知,层层迷雾却掩饰不住那愈发的欲望。
“贪婪。”
“很好。”她又闭上左眼,睁开右眼。她右眼说不出太多的情感,只是瞳孔散发的光芒,似乎被枷锁所束缚一样。
“约束。”
“那么一起呢?”她将左眼也睁开,与我四目相对。当她同时睁开双眼时,那眼神突然安静起来,我知道处在西部的女孩狂野奔放的性格所孕育出的眼神不该如此平静,所以这种安静,不是表面上的安静,就如同湖水,深处暗流涌动,而表面却不起涟漪。
“和平,或者说,暴动下的和平。”
“就是这样。”她抿了一小口烈酒,“在制约之下,我们都是囚犯,被无止境欲望所累赘。我们挣脱不了约束,却也杀不死欲望这个恶魔,也只能隐藏心中的暴动,粉饰无谓的太平。”
我陷入沉思,无法不同意她的话。远处嘈杂的音乐打断了我的思路。穿着暴露的人们在肮脏的舞池里疯狂地跳舞,空气中大麻香气弥漫,看着眼前的金色朗姆酒,感慨万千。
“还有哪里?”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鼻子吧,挺高挑的。”我答道。
她再次和我碰杯,向左偏头,看着迷乱的灯光下带着虚伪的面具的人们,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有假么,很多女孩为了美丽什么都能做出来。”
“难不成你的就是假的?”我问道。
“不,我的是真的。”边说着,按了按鼻子,以示她没有说谎。
我苦笑:“那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每一件事都要有意义呢?”她反问,我一时无法回答。
“这张脸就剩下嘴唇了。”她恢复那种妩媚的笑容,说道。
“等下,我还想聊一下那个问题。”我打断她。
“好,你说。”她露出更深的笑容。
“你说那些女孩,为了美丽什么都能做出来,我有些不明白。”我挠头。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爱美是人的天性,嗯,天性使然。”她轻描淡写的回答。
“可以再说一说么。”我发出请求。
“嗯,当然可以。像我们这些生在西部偏僻小城的女孩,大多是贫穷而无知的。所以在她们看来,只有美丽才可以彰显她们扭曲的个性,得到男人的青睐,从而过上奢侈的日子。”她轻叹了一口气,“欲望。”
“欲望......”我重复她的话,“可你之前说过,欲望与约束是相辅相成的,那,她们的约束在哪里?”
“这的确有些不符常理。”她饮了一口酒,然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怎么说,这种约束是无形的,目前,她们还可以肆意妄为,花天酒地,糜烂不堪。但显然会有够她们受的的那一天。”她停顿了一下,“这个回答满意么?”
我点点头。
“那咱们说道哪了?”
“你的嘴唇。”
“嗯,对,是嘴唇。”她拿出口红,简单抹了抹,“你喜欢什么样的嘴唇,我是说,厚的或者是薄的?”
“薄些的吧,看着蛮好看。”
她笑了笑:“看来你的初吻还在,薄嘴唇吻起来感觉可不太好哦。”
我想了想,也许是这样。
“事物不都是这样,看着越好看的,越不耐用。”
“看来你懂得许多人情世故。”我说道。
“恰巧经历过。”说这话的时候,像一位看遍百态的长者。
“嘿,我想看看你的耳朵,你一直用头发挡着,我还没有看过......我可能有些冒犯了。”
“没关系。”她撩起头发,露出耳朵。耳垂下方,是一道醒目的疤痕。”
“哦,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小时候打架搞得,我也早就不在意了,谁都会有美中不足。”
“不过话说回来,你把头发别在耳后的动作真是好看。”
“那我一直这样好了。”她说,果然,她没有把头发放下来。
“那这伤口......”
“没什么大不了的,能让别人看的伤口并不是真正的伤口,其实有很多伤,在心里,嗯,对,在心里,一个别人既能看到又看不到的地方。”
她将酒一饮而尽,说道:“好了,我要走了,今天很高兴见到你。”说着,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我喊道
“怎么了?”
“你的脸,是我见过的,唯一的,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