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晓白素贞与许仙的故事。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在千禧一代的记忆里,新白娘子传奇几乎是一段张嘴就能唱出来的记忆。这部连续剧所描述的爱情故事是坎坷的,艰难的,但到底有情人最后还是走到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故事的最初是这样吗?并不是。
在最初的流传的民间故事中,从故事中我们可以得知,白素贞最后被法海和尚赠与许仙的钵盂罩住,在雷峰塔下永世不能翻身。而并非电视剧里许给大家的那样大团圆的结局。这样看来,《白蛇传》分明是个惹人唏嘘的人间悲剧。
毫无疑问的是,人们最是喜欢幸福和圆满,因此喜剧总是被喜闻乐见的,而悲剧就像人们心头的一根软软的刺,总是要用欢乐的手去拔除,才能祛除那心头软软的疼痛。就像是除夕夜快乐的炮响,所以才有了后世对白蛇传的润色和美化,这些都成全了白素贞的爱情。
可人世间最难求是“成全”二字,悲剧就是“不成全”。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有多少悲剧的爱情,泰坦尼克,霸王别姬,这些爱情因为不被成全而成为绝唱。而成为了永恒的经典,和大家的意难平。人们往往因为急转直下的剧情而扼腕痛惜,可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面孔。
悲剧——因为真实,所以残酷。
莎士比亚曾说过:喜剧的最高境界就是悲剧。
李碧华的《青蛇》就是这样一部痛快淋漓的悲剧,并不是同常人一般用的是白素贞的第一人设视角,而是另辟蹊径的用青蛇的视角重现谱写了一部无关风月、披露凡心与欲望的凡俗故事,它正中靶心之处在其尖刻,人们无法直视那血淋淋的真相的同时,现实告诉你那却又理所当然的存在
一切的一切,故事的开始是因为寂寞。
白素贞是寂寞的。应该说没有人是不寂寞的。寂寞本是人的所感所想,是凡夫俗子无数陈杂旧念里最不深刻的感情之一,而一条蛇是本该没有的。蛇的灵魂该是小青那样,整日在西湖吃吃喝喝,混吃等死,天地为被,四海为家,累了就躺下睡觉,醒了就起来觅食填饱肚子,只管浑浑噩噩的舒服。
但白素贞修炼了一千年,已然修成了“人”。她拥有了人的七情六欲,这些情欲像身上的虱子在全身窜动,她蠢蠢欲动,想要一试人间的温软,想要感受一下人间那些所谓美好真挚的,她所向往的东西,于是西子湖畔,断桥边,油纸伞,烟雨天,她终是遇到了许仙。
许仙是怎样一个男人?
白素贞对小青说,
“任何男人跟我斗智,末了一定输,因为我比他们老一千岁,根本不是对手。”
“我只要一个平凡的男人。”
许仙无疑是平凡的。
他是个多么普通的男人啊,放在如今也是具有普遍性费代表特质——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白素贞这样一个温软的“贤妻”囿不住他的贪心。素贞给了他一切,她的真心,她的美满,她的岁月,她的所有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却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白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许仙啊许仙,他还贪图小青——那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那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的万缕新雪花。
不知餮足、喜新厌旧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
他是个多么普通的男人啊——十足的软弱贪生、却又有着和自身不匹配的野心和欲望,懂得拿捏把柄,搬弄是非,却在大难临头跑得比谁都快。
他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男人!并非不爱,只是爱得如履薄冰,锱铢必较。这故事中,人类的爱大抵也就是如此,可怜白蛇修炼一千年,心性却依旧如孩童一般白纸一张,论妖怪道行多深也没能看清这样一个普通男人的心。她满以为许仙开解了自己的寂寞,犹不知为何一千年也修不成真正的“人心”。
是了,故事的主题从来不是风花雪月。
所谓的风花雪月,不过是风月是一场你情我愿,是一别两宽犹欢喜。
但《青蛇》不是。它是对人欲的解读,是对人性血淋淋的解刨,是一场讳莫如深的红尘情事。白蛇有欲,青蛇有欲,许仙有欲,甚至法海也有欲。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是放在暗地里的人性较量与角逐罢了。
白素贞的欲是许仙,是不管不顾的爱意缠绵;是感性的,无悔的付出与真挚。小青的欲却是理智的,是已入情场还置身事外的克制和笑眼冷对。因此白素贞落得镇压雷峰塔的下场,得到一切,失去一切;小青却犹像个人间过客,什么也未曾得到,什么也未曾失去。就像看了一部多年的电影,就像拿起来冰箱里陈放多年冷冻的腐肉。她克制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发生在她身边的。又好像不是。
这是一千年道行和五百年道行之间的鸿沟,也是人和妖之间的天堑。
青蛇来过人间一趟,怀着“妖”的灵魂,至始至终不曾深陷“人”的局中。即使误入尘网,也快马加鞭及时抽身。白蛇来过人间一趟,脱去“妖”的灵魂,却“人”的白纸一张,千年的修为,最终是斗不过凡间几十年的人心。青蛇明白,所以她理智又淡然。最后,她该回到西湖,万籁俱寂,只保存了自己。
她做得不错。
人性是最难被美化和遮掩的东西,无论《白蛇传》如何的圆述那美丽的结局,但历史和真相是永远让人铭记的。它一遍遍的提醒你,那是怎样的血淋淋如碎肉一摊的不堪,那是怎样黑漆漆如黑洞般永远填不满的欲望的深渊,那是怎样露骨的讽刺和辛辣的嘲笑,最后用那滴出黑的墨水,写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字!
白蛇不懂。
妖是难懂人的,与其成全,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