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祥拖着四个儿子艰难地过着日子。
1975年开春,公社动员改建扩建水库,赵家沟六队将要全部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公社号召搬迁,疏散到全公社的其他生产队。淳朴的赵家沟人没有讲任何条件,说搬就搬。搬迁前几个月,队长得到消息,要征收各生产队的树木。这还得了?好不容易长大的树子,不能这样被收走了。他带领社员赶紧将堰塘周边的大树,一夜之间全部锯掉。田埂上,土坎上,荒坡上,曾经大树参天的赵家沟一夜之间就变得光秃秃的,大树堆满生产队晒坝。在队长赵东广的指挥下,按照抽签的方式,除了队上留有一点集体使用外,将所有树木分给了社员,赵家沟人为了处理事情公平,基本上都是抽签,复杂问题简单解决。赵东祥一家依然在最后抽签,最后分配,队长照顾,又给添加了几棵小树,以表心意。然后队长让社员必须保密,不得外传,让公社知道了就麻烦大了。哪个说出去就扣哪个出工的工分,一年不分粮食。
砍完树子后,队上的堰塘就凸显了出来,荷叶飘荡,鱼儿悠悠的大堰塘就成了五队的中央池塘,而六队人羡慕嫉妒的聚宝盆。这时英明的队长又做出一个决定,放水打鱼,挖塘踩藕。
如果把寨子两字比作是赵家沟的一个大印,那么位于赵家沟陇中央的大堰塘的一泓清水就是一个墨池,显出赵家沟的文化风采。让赵家沟人引以为豪,总抱着这里会出大文人出大官的希望。堰塘边上有一口井,给赵家沟五队140多人提供生活用水。井口不大只容一个人打水,周边是用石条砌成,呈六边形,便于打水的人站立。通往井边的路都是乡亲们用石板铺成。井口的石条和路上的石板上都被磨成了深深的脚印。清澈的井水就是赵家沟人的生活用水,清晨和傍晚担水的人很多,很热闹。拉家常,讲故事,嬉笑打闹,一片生机。人们基本上每天都要在井边见面,有的情侣,也利用担水的机会悄悄地说上几句话,递上心爱的手绢,抓一把花生,送几根红苕。胆大的还可以趁没人时拉拉手啊。天旱的时候,担水的人多,但是秩序井然。
据赵家沟的老年人讲,这口井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说井底有条暗河,水流不断,无论有多干旱都是常年不干。老井的水质很好,很清冽,如同泉水,回味甘甜。夏天,远斌和同学们,拿一个医院废弃的玻璃瓶子装满井水,带到学校读书,路上口渴时好喝。为了保持水质,每年冬季全队的家家户户出一个劳动力,把井水抽干,掏一次淤泥,维修一下井口和路面。
1975年夏季发生了一件震惊赵家沟的大事。当时,由于扯不清的田地的纷争加上嫉妒,六队的队长带人来挖堰塘,捞鱼。还说这口井归他们,不许我们生产队的人担水,这口井在五队的田地上,六队说井水是他们上面流下来的,这分明是要抢夺老井的架势。队长知道后,组织队上的男劳力,据理力争,后来由于言语不合就发生了械斗,每个男人手里都有扁担和锄头,战斗很惨烈,五队的人誓死捍卫,六队的人野蛮抢夺,男人在打,女人在喊在骂,远斌等小娃娃哪里见过这样激烈的场面,吓得大哭。很多人都在械斗中受伤,队长被对方的几个大汉,当作主要敌人,按倒在堰塘旁边的泥潭里面,吃了很多的淤泥,后来得了肺结核,不久就死去了。战斗结束了,男人们用生命和血泪捍卫了这口老井,却积下了永远的仇恨。幸好,六队的社员都分散了,不然赵家沟就会永远鸡犬不宁。
战斗中,赵东祥保持着夹着尾巴做人的态势,始终慢腾腾地走在最后,生怕血溅身上。他要保住赵老爷唯一的苗苗,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就绝种了。战斗结束后,东祥心里却非常难受,心想都是挨邻生产队的,何必弄得你死我活啊,大家相互让点就过去了。东祥协助副队长,将受伤者擦上碘酒,包扎好伤口,拿起锄头就帮队长家里做农活去了。后来他主动照顾队长一家的孤儿寡母,张桂芳给他们家送去自留地里的牛皮菜。赢得了社员的好评。
赵东祥家有着耕读传家的传统,对孩子们要求很严,不得偷鸡摸狗,做对乡邻有损的事情。70年代初,赵家沟田坎对面的有一家人的一只鸡丢失了。有人说看见赵东祥家二娃子从那里路过背着背篼经过,那家人硬说是二娃子偷了他家的鸡。气冲冲地赶到赵东祥家,要问个究竟,并要赔偿。张桂芳知道后,将二娃子拉来审问,叫他跪倒堂屋里神龛下,向祖宗发誓,是不是他偷了人家的鸡。要是二娃偷了人家的鸡,真是丢死人了。张桂芳恨铁不成钢,拿着篾条(竹条)狠狠地抽打二娃子。不管母亲怎样打骂他,没有做亏心事的二娃娃,向赵氏祖宗发誓,说没有偷人家的鸡。而附近的社员们传出来的却是二娃子偷鸡。一传十,十传百,越描越黑,皮开肉绽的二娃忍住剧痛,无法向社员们解释,只好闷在心里。后来大家才晓得,那只鸡是另外一个队的土狗娃偷的。二娃子忍受皮肉之痛捍卫着赵家的尊严,彰显着东祥家有着良好的家风家教,乡民们都为东祥的家教叫好。
张桂芳平时少言寡语,但遇到事情,绝不像赵东祥一样唯唯诺诺,为了维护赵家的尊严,张桂芳就成了家里的“斗鸡公”,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维护着赵家的尊严,保持着曾经书香门第的赵家风格,一旦有人攻击赵家或者自己的男人东祥,她就拿出一身的蛮劲,与其争论,直到吵架,最后击退对手后,才肯罢休。久了,张桂芳就形成了暴躁的性格,心中时刻警惕着对手的攻击,晚年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