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在中国神话传说中是一个最为神秘的神灵。他的事迹既不为正史所载,也不为诸子所记。而在《山海经》中,也主要见于《荒经》与《海经》中,其神族谱系也格外独特,是独立于黄帝、炎帝两大神系的第三大神系。那么,为何在《山海经》中极为显赫的神明,为何会跌落神坛,在后世的传说中逐渐销声匿迹?
为什么说帝俊是《山海经》中至高无上的神明?这一点从字里行间都可以很明显地觉察出来。
首先,他在《山海经》中出现的频率极高,多达16次,远超于其他与之地位相当的尊贵神灵,比如先民最推崇的黄帝,在《山海经》中亦不过出现了12次,远逊于帝俊。
其次,帝俊之后代发明创造了很多事物,帝俊则可以称得上是创造神之祖先了。
但是到后来华夏民族所熟知的三皇五帝体系中,却未曾见到帝俊踪影,这就令人极为费解,此外,《山海经》所记载帝俊后裔,不仅集中在东方,在南方、北方和西方,也有其子孙之国,作为东方神系,为何与西方有关?看来,帝俊神话改造重构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日月之父
帝俊,光看名字就觉得他应该是一位地位尊贵(帝)、英武不凡(俊)的神明,所以他自然不会缺女人。于是乎,他就娶了三个姑娘,个个美如天仙,且本领不凡,分别为羲和、常羲与娥皇。而三位妻子之中,又以前两位最为伟大。
“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山海经·大荒南经》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生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山海经 ·大荒西经》
从这个角度来说,羲和与常羲诞生了十日与十二月,那么帝俊与其妻子自然就是日月之父母,也就是上古日月之神明。关于十日与十二月的神话学真实内涵,阳Sir之前有文章提及,这里便不再赘述。
实际上,如果从图腾崇拜角度考虑,这段记载可以理解为两位女性,繁衍了帝俊部族中,一个崇拜太阳一个崇拜月亮的两大氏族集团。
(二)子孙万国
除了日月之父的身份之外,帝俊的后裔也遍布四海八荒,并且建立起了诸多国家。帝俊虽是东方部族之始祖,但是其子孙却在东、南、西、北各方都建立起了独立的国家。其国度之多,阵容之大,在诸神体系中堪称一绝,而其中与帝俊有直接联系者,多达10个国度。
中容之国、白民之国、司幽之国、黑齿之国、三身之国、季厘之国、西周之国、牛黎之国,加上殷商,便是十国。其中的儋耳、牛黎虽然没有直接言明是帝俊所生,但是“帝俊生禺猇,禺猇生儋耳、儋耳生牛黎”,也足以证明其为帝俊的子孙之国。
(三)创造之祖
帝俊不仅后裔众多,而且都极为杰出,涌现出很多发明创造者。比如番禺发明了舟船,吉光发明了木质车辆,晏龙与子八人分别创造了琴瑟、歌舞等娱乐活动,义均则是手工业创造者,叔均则是农耕之祖。
也就是说,帝俊的子孙后代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带领其部族从蒙昧时代迈向了野蛮时代,舟、车、歌舞、琴瑟、百巧、种植,从食到行,从劳作到歌舞,无不闪烁着智慧之光。
(四)子孙四散
从这些神话记载中,不难看出帝俊部族的发源、成长与壮大均集中在东部地区,其后裔诸国也在东部,但为何后来有分散于四方呢?实际上,其中最大的变故就在于当时的部族斗争!
上古之时,黄帝部族征服炎帝之后,占据中原地带,在向四方扩张的时候,不免与帝俊氏族碰撞,这一场战争的发动者便是黄帝部族一位出色的首领——颛顼,而对手则是帝俊的后裔——少昊!
在《山海经·大荒东经》中记载: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琴瑟。”
关于这段记载,历来注家解释为:东海之外大壑有少昊之国,少昊曾养育颛顼在此,而琴瑟则是少昊娱乐少年颛顼时的玩具,遗留在此处。
按照正史记载,这么解释没有错,因为少昊,既是玄嚣,也号青阳,是黄帝长子,而颛顼则是黄帝之孙(玄嚣弟昌意之子),算起来颛顼当是少昊的侄辈,而且按《帝王世纪》中的说法:“颛顼生,十年而佐少昊”,所以颛顼少时依附少昊,进而长大辅佐乃至继任少昊之位,都是情理之中的。
按照《世本》的说法:“少皞是黄帝之子,金天氏少皞青阳即少昊,黄帝之子,代黄帝而有天下”《汉书》:“方雷氏,黄帝妃,生玄嚣,是为青阳”
但是,如果仔细考察,少昊其实并非玄嚣,自然也不是黄帝之子,而是生于东方部族是为帝俊之后裔!而将少昊、玄嚣、青阳三者合而为一纳入少典氏族之中,则是战国以后儒生们的杰作!
所以,我们再看之前的记载,就会看到不一样的侧面:当黄帝部族东进与帝俊部族遭遇之时,一开始是遵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一个为养精蓄锐,一个为暂求偏安。两个部族形成了暂时的联合局面,少昊在部族中接待了颛顼,并以琴瑟娱乐颛顼,表达亲睦之意,这才是“少昊孺帝颛顼”的真实内涵。
之后,颛顼部族大举东进,击败了少昊部族,于是亲睦破裂,和平不复存在,琴瑟都丢入大壑,正是对这种破裂的神话解释!
而帝俊部族在经历这次重大变故之后,为谋求生存不得不大举迁徙,变成了散居四方的格局。而少昊则带着他的氏族来到了西方。死后,被尊称为金天氏,为西方天帝。当少昊西迁之后,氏族也将原先东方的地名带到了西方,所以在后代传说中,东西方皆有扶桑、穷桑等地名。
(五)神谱抹除
随着部族的解体与离散,作为远古东方部族的始祖神明与发明创造者的始祖,帝俊之名虽然依旧在后裔部族中传颂,但是时代潮流仍然在不断的冲刷着他们记忆的堤防。
远祖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远祖的功绩也越来越模糊,那些逐渐被少典氏族同化的后代,只能说出近世祖先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于是,帝俊之名逐渐消散于后人口中与脑海!
但是,使帝俊神话真正消解的并非这个原因,而是来自于文明社会政治与历史的巨大作用。为了大一统的炎黄共同信仰,开始重构有利于自己的神族谱系,而重构的方式则有两种:
其一为:改头换面
对帝俊的改头换面是通过创作五帝之一的帝喾来实现的。以帝喾直接取代帝俊,更名改姓,可谓釜底抽薪!
比如《帝王世系》中云:
“帝喾高辛氏,姬姓也,其母不见,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俊”,虽然这种野史已经将其改造,但还是留下了“其名曰俊”的痕迹。
而到了《史记·五帝本纪》中,变为了“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直接将“其名曰俊”省略掉了,这一细微变化,直接将帝俊对帝喾的最后一丝阴影抹除,达到了脱胎换骨的效果!
其二为:移花接木
将关于帝俊身上最有活力、影响力较大的神话分化开来,将其嫁接到黄帝、颛顼和尧、舜身上,使他们身上都有帝俊的影子,达到削弱消解帝俊神话的目的。
比如,帝俊之妻为常羲与羲和,分别孕育十二月和十日,这也是帝俊神话的精髓,但是却将其转嫁到黄帝头上,变成了“黄帝使羲和做占日,常仪做占月”。帝俊的二位伟大妻子,变成了黄帝手下掌管历法的大臣。
再如,羿射九日神话也是帝俊神话的精彩内容,本来是“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之百艰”也就是说是帝俊派遣后羿铲凶除恶的,但是到了《淮南子》中,又变成了“尧之时,十日并出,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看到了吧,万民把这个功劳都给了尧!
在偷梁换柱之后,帝俊神话开始逐渐消解,帝俊的诸多子孙后裔纷纷改名换姓,于是乎,帝鸿成了黄帝之子,中容成了颛顼之子,契成了帝喾之子,后稷也成了帝喾子孙,而帝俊之妻常羲则改嫁帝喾,娥皇也走进了舜的宫中……
人去楼空,帝俊神话的楼阁终于塌陷,仅剩一堆残垣断壁,令人不禁感慨万千!
——丸——
文/Muscle书生李渊默
一个试图兼顾灵魂与肉体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