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木和尚盘膝而坐,虽然衣衫褴褛,裸露出来的肌肤还有诸多伤口血污,但犹如莲花自污泥中盛开,在念诵着经文的严肃表情下,无形中衬托出了神圣感。
但我可不这么认为。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刚才巴士上除了我等俗人外,简直汇聚了一批专业演员,张舒云不说,就连这看起来憨厚实在的胖和尚都演的活灵活现的。
外围的荆棘一直在游动的,像虫爬似得,很缓慢,偶尔还有一条朝中间的胖和尚伸过去,但好像毒蛇遇到硫磺似得,在靠近和尚一臂距离的时候,就往旁边绕了过去。
我正欲上前查看,忽然,那荆棘里分出一条,像皮鞭一样向我抽来。
这一鞭来得突然,我来不及多想,急忙就地一滚,堪堪避过,那条荆棘就在我脑袋上面甩过去,楞是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这条荆棘不似张舒云耍鞭子那般迅猛,不然刚刚那突然一下,我可闪不开。
看着上面狰狞的尖刺,要是被抽中了绝对是皮开肉绽。
这下我是真愣住了,我开始还以为只是找到树根来那么一下,就能完成任务了,没想到这玩意还有防御机制啊!或者说,只要进入一定范围,无论谁它都会进攻?难怪之前张老头三人只是在旁边看着。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后,赶紧退了几步,这下倒没有再次遭遇攻击。这下我就觉得奇怪了,和尚周围那么多条荆棘围绕着,要是都抽下去,和尚妥妥地就要交代在这里啊,为啥对他只是试探性接触,对我就是一鞭子甩过来,这玩意还会欺软怕硬不成?
我沿着荆棘转了几圈,发现只要进入到6步距离内,荆棘就会自行发动攻击,而大和尚所在的位置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在有心提防下,这荆棘的攻击并不难躲,攻击自上而下地抽下来,只要不是太近,有足够的时间反应,也不需要多灵敏的身手,只需正常人的水平就能轻松躲开。
一来二去,我也找到了荆棘的根部所在,一共有八条茎秆连在草地上,上面挪动的荆棘就像树木分开的枝桠一样,一分二,二分三地形成了现在这个围困着和尚的荆棘团。刚开始我以为是一共有八棵这玩意,那我到底是要八棵一起扎,还是那小剑只能扎一次。后来仔细一看,其中有一株比其余七棵要来的粗壮一些,而且颜色也要深一点,想来那一棵才是真正的主干?
不管了,先拿那一棵下手,如果不行再做谋划。
我转头再看向张舒云那边的战局,没想到刚刚看着战况良好的战局,此时已经急转直下,张舒云不知到受了什么伤,整个坐卧于地上,左手撑地,只有右手还在挥舞着鞭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月邦已经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现场还在进攻的只剩下左手受伤的张老头和不见了一只袖子的张远晴。但情况不容乐观,相比之前游走偷袭,现在张远晴的攻击明显猛烈起来,张老头更是凭借着张远晴的猛烈攻击数次逼到了张舒云边上,被张舒云堪堪用鞭子挡开,但很明显张舒云已经有点首尾难顾了。
无论如何,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这个外行人也知道张舒云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
我犹豫了下,转身跑向张舒云,看看有什么可以帮的上的,实在不是分分张老头的心也好。张远晴之前说得对,如果张舒云倒下了,那么我也没有幸免的可能。
没想到才跑出两步,张舒云就怒喝:“走开——!”。
在旁人看来这是为了保护我安全,但我心里清楚,那是让我继续之前交代于我的事情。我咬咬下唇,不再犹豫,直接捏紧小剑,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向了目标根茎。
也不知道这个玩意是不是有灵智的,居然似乎能感受到危险似得,这次不再是一条,而是三条荆棘同时朝我扫来,一条从上,两条分别在左右,居然把我躲闪的方向给封死了!如果说这个单纯是植物,那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两个了,一个是冒着被抽中的危险,不,正确来说是必然被抽中的危险把小剑插入主干;另外一个是停下来,脱离遭受攻击的范围。
但这个思念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我大脑还没做出选择,身体就已经下意识地往前一扑,直接就往着根茎方向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脑袋想着这下完了,时间在那一瞬间似乎变慢了,我能清晰看到那长满尖刺的荆棘朝着的肩膀扫下来,左右估计也是在伯仲之间扫在我的左臂和右肋。
然而那都不是重点,就在千钧一发的一刻,在里面盘坐念经的大和尚双目一睁,一声巨吼“吒——!”从那张至极致的嘴巴里喝出。原本双手合十做虔诚状的双手左右一分往前一送,手中串联着念珠的红线应声而断,而那一串不知道有几颗的念珠像子弹一样朝着我这边电射而来。
飞洒的念珠击断了上面和左边的荆棘,有几颗还擦着我的身边而过,紧接着右肋传来一阵巨疼,疼得我几乎眼前一黑,但身体却因为脑中不断念叨的“刺进去!”,在剧痛下,握着小剑的右手朝着就在眼前的茎秆挥出去。
小剑刺进茎秆里,突然发出高热,烫得我本能地松开了手,然后右肋被荆棘刺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然后迅速往全身蔓延开来。
火辣辣的疼痛在右肋传来,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模糊中,我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颠簸,我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在风雪里飘摇,身边有人在喊着什么,似乎是我的名字,就在这个时候,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棵树下,然后我一辈子都会记着这一刻。
我从来没有发现,蓝天白云是那么的美丽,那蓝色的天空仿佛有成千上百种不同的蓝组成,也不曾听闻美如天籁的树叶婆娑,吱吱喳喳的虫鸣鸟叫也犹如五线谱上的动人音乐。这些都是平时随处可见,随时可听的事物,然而我心里却不曾像此刻般,全心全意地投入这大自然的环境中。
那从树叶间隙中投射而下的阳光,轻柔地拂拭着我的脸,我的眼泪就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流下。
我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世界里。
“天是不是很美?”
张舒云就坐在我的旁边,逆光下的她身上笼罩了一层光边,她看起来很憔悴,头发也只是简单地聚拢了一下,数屡发丝在微风下轻轻飞舞着,虽然没有了以往的精致,但我还是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
我第一次感觉与她如此靠近,不是因为她在我旁边,而是她微笑着,用平常人的语气与我交谈。这样的感觉像是认识了好久,好熟悉的朋友,轻松淡然地聊了一句。
"我们出来了?“
”恩。“
虽然处身于蓝天白云下,但那场灰白色的噩梦过于可怕,导致我还是下意识向张舒云求证一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才稍微放松下来。
“我……我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我现在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感觉上一秒还在亡命奔逃,怎么一闭眼的功夫,一切危险都烟消云散了。
我呆滞地看着张舒云,直到她用手戳了一下我的胸膛,针刺般的痛楚才把我从沉醉里唤醒过来。
"你被血荆棘打到,幸亏大和尚阻拦了一下,那一下打得并不重,不过外伤是小事,寒毒才是最棘手的,我手上没有适合的药物,只能将就拿些替代品应付下,以你的体质,怎么也得四五个月才能痊愈。”
听着张舒云的话,我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可是受了伤的。我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换成了一件灰色的T恤,我左手拉起胸襟口,里面被荆棘扫中的部位已经用布条包扎了起来,应该留了不少血,布条都染成了暗红色。
而老道托付给我的布袋也放在旁边,在救胖和尚的时候我把它扔到了一边,没想到他们还帮我拿了出来。
我刚想起来,右胸腋下就传来剧烈的疼痛,我“啊——!”地一声,疼的喊了出来,然后忍着疼痛直抽着冷气,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自己还是在树林里,但不知道身处何地,手机早已经遗失在“阴曹地府”中,不过那玩意早就没电了,就算带着也查不了地图。
延木和尚就在不远处放风,他的僧服也换成了一件蓝色格子衬衫,穿着一条深绿色的大筒短裤,他那魁梧的身板配上那大光头,就差一条粗金链就活脱脱一个恶霸形象。
“你能走吗?“
我运动了下手脚,虽然还不太灵便,但是走动应该没问题了,就是伤口处每动一动就会刺痛一下。
“没问题,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想家了。
以前我总想着自己如果有超能力会怎么样,又或者有高强的武艺,但那些都是看了超级英雄等电影小说后的臆测,因为里面的主角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最后总能化险为夷,但现实可不一样,你永远无法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相信老道在他们那个世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是还是轻易地死在一次偷袭中,所谓千年道行一朝丧,任你过往手眼通天翻覆为云也好,这种高危职业一旦失手就是攸关姓名的事情。
但经历了鬼门关的一切后,我才深深知道平凡生活的可贵。
”虽然我们离开了鬼门关,但现在还说不上安全,叛道的人会继续追杀我们。所以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你是说……他们会追杀我?”我愣了一愣,刚刚因为逃出生天的喜悦感被这个噩耗般的消息洗刷得一干二净。
“很抱歉,是的。”
“那我家也回不了?”
“嗯。”
“我的家人呢,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不了解你的底细,现在他们只针对你,并不会对你周边的人下手。别看我们拥有种种手段,其实我们并没有你想象中的无所不能。“张舒云捋了一下散乱的发丝,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我们和匪徒也没有什么分别了,我们也害怕警察,也害怕曝光,甚至还有所不如,匪徒中好歹还有些亡命分子,我们在俗世牵连甚多,有家族有产业,最大的忌讳就是让国家机关参与进来。”
“那6年前的隧道车祸?”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穷途末路之下,我们内部也产生了个别亡命之徒吧。”张舒云苦笑着自嘲了一下:“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也没了办法,我原以为从鬼门关里面出来,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我又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人,虽然接了老道的衣钵,但我并不打算继承,心里寻思着要不交给张舒云,要不自己有空走一趟杭州算了。所以自此应该各走各路,从此相忘于江湖的,没想到出来后连家里也回不去了。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公共客运系统我们不能用了,附近有个小村庄,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弄到一辆车,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杭州。”
“好。”
我刚在想到老道的事情,下意识说出了这个地方,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我是打算回佛山向秦老大辞职,然后收拾一下宿舍的东西再说,电脑什么的都在那边呢,没想到张舒云立马应下来了。
张舒云答得爽快,导致我也有些担心,这是典型的见步行步,她没有计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