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婚礼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周日那天,我跟孙胖子参加了一场婚礼,结婚的是我们的同事。

到达酒店婚宴大厅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大厅里坐满了人。我和孙胖子从后门悄悄进去,头顶的聚光灯和人们举着的手机交相呼应,闪得我的眼有些不适。婚礼上的音乐邦邦邦邦,有些吵闹。

我和孙胖子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桌上的喜糖和瓜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几颗花生散落在桌上。我问身旁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婚礼进行到哪个环节,那人说有一会儿了。我又问叫爸叫妈了吗,那人说还没。

主持婚礼的司仪我认识,大家都喊他风哥,是本市的金牌司仪。每当需要活跃气氛的时候,他都能逗得一对新人和在场的亲朋哈哈大笑;每当需要煽情的时候,他又能让每对初尝爱情甜蜜的新人和台下忆往昔的过来人伤心流泪。他主持的婚礼往往会在结尾处升华,让大家重新点燃对生活的希望。那简直不是一场婚礼,而是一场洗礼,让人们的灵魂得到净化。

我很想将这种观点讲给孙胖子听。不知道他从哪里顺了点瓜子,已经嗑上了。我转过头想对他说话,他以为我要抢他那几颗瓜子,赶紧护住。

孙胖子也认识风哥,他的婚礼就是风哥主持的。风哥当了二十年司仪,主持了几千场婚礼,主持经验非常丰富,主持风格相对固定,因为大家都喜欢这种风格,觉得高端大气,净化灵魂。结婚这么开心的事情,哭一哭当然是好的。

孙胖子用下巴指了指正在进行的婚礼,示意我看舞台上。他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来,瓜子皮没有按照他预想的轨迹落在地上,有一片划出一条诡异的曲线落在前面小姐姐的白色毛衣上。

小姐姐正聚精会神地沉浸在婚礼之中,不时掏出手机来录一段小视频,看样子还没有结婚。或许,她已经将自己代入到台上穿婚纱的新娘身上,而新郎代入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王嘉尔,也可能是王一博,我不清楚。我不怎么追星,特别是男明星,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姐姐意淫的对象都有谁。

白色毛衣粘上了黑色的瓜子皮之后,我的目光有了焦点。我盯着那片瓜子皮一直看,觉得比婚礼有意思。孙胖子见我未对婚礼发表任何意见有些失望。

他说,老周,你有没有觉得这场婚礼有些像春晚上的小品?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先笑后哭,最后升华主题一起吃饺子,唯一不同的是,婚礼结束之后不吃饺子,而是开席。

听孙胖子提到饺子,我觉得有点饿了,为什么还不开席。对了,婚礼还没有结束,婚礼结束才能开席。到底进行到哪个环节了我也没有注意,我只期待一对新人赶紧叫爸叫妈,这往往是风哥的最后一个环节,这个环节的结束相当于敲响新年的钟声,离春晚结束就不远了。

我重新注意到桌上的那几颗花生,想把它转过来。转到一半被截胡了,那个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把花生抓了起来。他看起来有些无聊,一根接着一根抽着喜烟,抽烟的间歇吃掉了最后几颗花生。年轻人的小情小爱已经无法打动这个历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生活中的不如意无法通过一场婚礼消解,或许只能通过一场醉酒来让人暂时忘却。我想他也正在等婚礼结束的酒席。

我不想暴露自己的意图,让其他人看穿我将花生纳入囊中的想法。我继续转动桌上的托盘,将茶壶转到了自己面前。我先给身边的那位中年男人倒茶表示礼貌,他很友好地用手指轻叩桌面表示感谢。然后我又给孙胖子倒了茶,此时他已经拿出手机并且横了过来,我听到了一声TiMi。

孙胖子说,老周,开一局。

我给自己倒完茶,拿出手机跟孙胖子一起开黑。期间我送了几次人头,在等待复活的时间,我抬头看了一眼婚礼的进展情况,新郎单膝跪地,即将把婚戒戴在新娘的无名指上。音乐响起,风哥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着什么。新郎大概在问新娘愿不愿意,新娘感动得泣不成声,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见。

孙胖子说,快来打团。

我重返战场,无暇顾及他们的小情小爱,我有更加重要的任务。人在塔在,生死攸关。

输了。孙胖子把责任全都推给了我,说我打个游戏都不专注。我刚想骂他,开席了。我很想知道新郎单膝跪地的时候,新娘到底说了愿意还是不愿意。应该是愿意吧,不然怎么会开席呢?如果不愿意,两个人也不会举行婚礼,毕竟婚礼不过是走个流程,结婚证说不定半年前就领了。在婚礼上求婚,不过是一场表演,同一个司仪,同一套台词,不同的演员而已。

因为参加的婚礼次数太多,我已经不再是个好观众;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我也不再是个好演员。幸运的是,我依然有一个好胃口,说不定能把份子钱吃回来。

这时候我才想起,我跟孙胖子来吃席还没有随份子钱。我们中途溜出去找了一下账桌,还好没撤,两个退休老干部模样的人在写账,男方一本,女方一本,他们问我和孙胖子是男方的亲友,还是女方的亲友。

我说,男方。孙胖子说,女方。我们两个人同时产生了怀疑,同事到底是男方还是女方,我们也不确定。点头之交,并无交集,如果不是因为婚礼刚好周末,我们根本不会参加。

我说,可能你是对的。孙胖子说,不不不,我觉得你是对的。我说,反正已经是一家人了,写哪本账上不一样呀。孙胖子说,对对对,咱俩分开写吧,肯定有一个是对的。

就这样,我的份子钱记在了女方账上,他的份子钱记在了男方账上。直到婚宴结束,我们都没有搞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我们的同事。

我们两个人又返回去吃了点。新郎和新娘没来敬酒,或许是在我们溜出去的时候来过了,我本想在新人敬酒的时候看看到底哪个才是我们的同事。孙胖子则是对新娘的敬酒服情有独钟,他来吃席大概率出于这个目的。没看到新娘,他也有些失望。

那对新人始终没有出现,我不禁担心起来,新娘该不会临时变卦不愿意嫁了吧?当新郎单膝跪地的时候,她的眼泪不是因为新郎的表白而感动,而是因为自己即将委身一个不爱的人而哭泣。这么想的话,新娘说的应该是不愿意。

婚宴节奏很快,不一会上了主食。刚才一直在抽烟的男人如今一直在喝酒,他应该会暂时忘却一些东西,就像我不记得新娘说没说愿意一样。生活将苦难加诸彼身,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们只能忘却,无法拒绝。

婚宴结束了,我和孙胖子被人流涌了出来。抬头看天,时间尚早。

孙胖子鞋带开了,蹲不下,让我帮他。我蹲下系鞋带的时候,忽然想去打保龄球,我问孙胖子愿不愿意一起,他说愿意。

我又想起了新郎单膝跪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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