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苒的少女时光可谓是历经艰难。
我和梅苒是从小到大,装疯卖傻,调皮捣蛋,也有几年不见了。
梅苒寄宿在外婆家,外婆是个慈祥的人,老寒腿,时间长了,走路靠上了拐杖,腿也变成了罗圈腿,一到冬天两条腿穿得和象腿一样大,走路太艰难,愣是把时间拉长了一倍。
说实在的,我没特地关心过梅苒的情况,因为那时候我并不懂什么是寄宿,也不懂为什么一对父母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虽然我生长在母亲的淫威之下已经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只要给我吃点坚果或者猪腰子我就忘记了来自屁股上隐隐的痛。这是我如今所不齿的,毕竟动物腰子现在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更何况是口感不怎么好的猪腰子。
但我还是了解梅苒,从隔壁传来的她的哭声当中,和在我面前笑嘻嘻的脸上。
梅苒的父亲是个出名的赌棍,以杀猪卖肉为生,白天在家宰猪,晚上出去赌博,周末到农村收猪。他说话特别夸张,喜欢大呼小叫,声音能够盖过所有嚎叫的猪。
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狗,有土狗,也有外国狗,常见的是德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狗,但是家狗平常都特乖,不咬人,不乱叫。唯一觉得奇怪的是每次只要有狗看到收猪的都特别紧张,与人对峙,梅苒的父亲不怕,倒是狗们每次都被他吓得四下逃窜。
梅苒的父亲不仅是个臭名昭著的赌棍,还是个恶棍,常常在牌桌上输了钱翻脸不认人,为此不少人和他结下梁子,他还为了赌资打过他老丈人,老丈人暗地了干了他。他老丈人是个官僚,据说为人也不怎样。这个倒也不奇怪。梅苒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不仅干这些坏事,还喜欢打老婆,和现在微博上喜欢打老婆的段子手们不同的是,他喜欢关上门打,并且不让他老婆出声,这正是他的变态之处。
久而久之,梅苒母亲身上的伤暴露无遗,本来矛盾直指梅苒父亲,可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扯淡道理成就了犯罪者。重要的是,梅苒那外公又是个重面子不顾子女的人,不管他们的事。
矛盾就是这样。
谁也知道结果怎样,离婚。
梅苒父亲觉得,一个女子长大能有啥出息?养大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混蛋逻辑,自然抛弃了对梅苒的抚养权,继续在赌棍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梅苒的母亲又是个懦弱的人,一个弱女子哪能养活女儿,虽不忍,也只好将女儿托给母亲,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黑暗年代影响下,落后的地方自然遗留了这种毒瘤。
梅苒和我读一个小学,虽不同班,但据我所知,她学习成绩很好,我负责调皮捣蛋,她负责文艺表演。就是这么两个格格不入的小孩,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同路,她看着我,一路恶作剧地去学校,那是一段被追逐的岁月,我的爱好是破坏庄稼,以及逃跑,她的爱好是看我破坏庄稼,以及看着我逃跑。
每次回到家,都会碰到一两个来我家做客的农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控告我如何如何破坏他们的庄稼,说我是个坏孩子,要是不那么委婉,他们会直接恶狠狠地说我是个混球,这样下去铁定蹲号子。然后一般是我母亲一顿毒打,我嘤嘤哭着心里想,下次再搞破坏可不要被人看到了。
情况不一样的是,梅苒也会遭毒手。
梅苒的舅母是个恶毒的女人,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只是我不知道一个大人为何要和小孩子不好过。我曾经看到过触目惊心的一幕,梅苒舅母拿着锤衣服用的木头板子揍梅苒,在梅苒头上打了几个大包,揍得她哇哇大叫,梅苒舅母就告诉她,再叫就再揍,要是敢告诉她外婆就不给她饭吃,还假好心的给那几个大包上抹了猪油,亮噌噌的。梅苒外婆问她是咋弄的,梅苒默不出声,她舅母抢着说,是不小心磕在了门框上,还是自己好心给抹了猪油消肿。这些都是梅苒告诉我的,我有些同情,鼓励她告诉她外婆,她摇摇头。我问她为什么揍你?她说,因为看动画片忘了洗碗。
我多么庆幸自己从来不洗碗,奶奶总是伺候着。母亲也不会拿木棒揍我,偶尔残暴,都只用尺子在我屁股上挥舞。
小学毕业后,我们又在同一个初中读书,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那是我们那儿最差的一个学校。我是因为学习成绩太差无从选择,而她却是因为其他学校花钱太多。
因为小学时代总是形影不离,很多大人总是拿我们开玩笑,说什么我俩像谈恋爱,说我像什么小大人,当时以为这是夸奖,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有时觉得我们俩可能会在一起什么的,我都腼腆地笑,因为我无从反驳。
还没发生点儿什么就已经断送在初中密闭的大门。
我成了住校生,她成了走读生。就这么简单,分道扬镳。
那时我沉醉在网络游戏“传奇世界”里不能自拔,每天中午晚上都会从后山连滚带爬两公里路溜到网吧打上两局,有时候也玩儿街机,那是一段现在想起来真他妈无聊的时光,总结了一下,为“傻逼”二字是瞻。
她每天往返学校和家里,骑车的日子我十分羡慕,可是我不想看到我母亲,因为她总是揍我,叫我做作业,按时睡觉,很不自由。
打游戏被我妈知道后,又是几顿胖揍,扬言要送我去煤矿挖煤。我妈逼的,我几乎哭着求我妈,我要好好读书,我不要去挑大粪,不要去工地搬砖,更不要去挖煤。
依靠在初中最后的日子努力学习,成绩扶摇直上,最终去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那么问题来了,我最初的数学成绩是多少?
简单的说,梅苒的学习成绩简直就是如日中天,好的不得了,我以为她会去市里最好的学校,可是初中毕业她就辍学了。没有去普通高中,也没有去技术学校,去了广东打工。
后来我们就彻底没有了联系,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偶尔在QQ上聊天,都仅限于你好?呵呵,哈哈,嗯,好的,拜拜。
从网上了解到,我知道她成了非主流,那种爆炸头还爆炸出很多种颜色的非主流,对此我无话可说,毕竟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一样的。我可以想象,她可能爱上了一个非主流的男子,并为之改变了形象,可能爱上了抽烟,并沉湎于此。喜欢说什么眼泪,花火,绚烂,生命一样沉重的句子,也在扣扣签名上写出了“繁华落尽,曲终人散,早已灰飞烟灭”这样的火星文,我看了看她的昵称,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毕竟一个字也不认识,头像是一个抽着烟的男子,忧郁的眼神望着灰白的天空。我想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难以参透。
最近的一次见面要追溯到三年前了,她体态臃肿,比我整整胖了好几圈,已经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梅苒了,脸上的肉无比丰盈,我不知道是生活改变了她,还是女大十八变。
我给她打招呼,她有些害羞,埋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一边和我对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笑笑着邀请她来我家坐坐,她口头答应却大步流星,直到我离开的时候也没再见过她。
我奶奶辈儿对梅苒的变化嗤之以鼻,说这么乖的一个小孩儿,咋去了广东回来就变了样,唏嘘不已。
我想了想,似乎说得很明白,命运如此,没啥可悲的,况且,要是别人过得很开心呢?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