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需要多久的时间。

挂念的心情和咳嗽一样忍不住，就像坏掉的水龙头，永远也拧不紧，情绪像水滴一样漏出来，涓滴成河。这个赛季无论对方锐来说还是对呼啸来说，都过得有些艰难。方锐从上个赛季中途就状态不佳，俱乐部这边本以为新赛季会有个新气象，却没想到甚至还不如上个赛季。

唐昊完成下克上之后，很多人说属于林敬言的时代可能已经过去了，唐三打应该有一个更出色的操作者，对于外界的评论，方锐其实从没在意过，他是以猥琐流成名的，大部分时候即使赢了，赢得的也是嘘声多过掌声，但那又怎样？只要能一直赢下去就够了。

但是他们说的真的不对吗？他是最了解林敬言的，林敬言的指挥水平、战术水平和经验毫无疑问，都无可指摘，但手速是最致命的一点，他不禁想起还在蓝雨训练营时的喻文州，如果他的手速可以稍微快上那么一点点，很多时候就不必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了。

而林敬言无疑是比他还要理智冷静的人，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当他得知俱乐部的意思后，是想过就此退役的。林敬言和他说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方锐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因为他觉得林敬言未必不能打，甚至方锐觉得，只要他再强一些，或许就可以弥补掉林敬言落下的部分，风格不是不能调整，如果呼啸愿意留下林敬言的话，毫无以为他会全力以赴。

而这个人宁肯退役也不肯屈就，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他所认识的林敬言，虽然常让人觉得温柔谦和，但有些时候却是从不肯退让半步的。看似是无条件的信任，但就像每一个故事，讲到最后都有一个必然的结局，方锐知道林敬言不想结束，那就一定不会结束。

他一直相信，林敬言会是方锐遇见过的，最好的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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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图的诚意林敬言从入队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到霸图的第一天来不及休息，而霸图从上到下的风格倒十分符合他的印象，可以说非常直接了。

韩文清和张新杰见到林敬言自顾自和杨离聊得火热之后，也就心照不宣地明白了林敬言的态度，甚至连欢迎会之类的形式都直接省了。

张新杰和林敬言不是特别熟，但是连欢迎会都省略，他也不知道林敬言会不会计较这个。虽然最初在霸图虽然也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随着比赛的临近和训练日程的日益紧凑，这些不同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但换句话说，就算真的有谁看不惯，林敬言这样的性格，其实也很难吵起来。

倒是杨离热情得很，跟林敬言聊过之后对很多地方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作为开发部的主管本想好好迎接一下这位老将，林敬言却笑了笑，说行，但是留到夺冠以后再说吧。

杨离愣了一下，韩文清倒是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随即他也就释然了，韩文清说请林敬言来霸图是为了冠军，其他都不重要，眼前这位显然也是奔着冠军来的，这些虚的就根本没必要了。

让林敬言惊讶的是，在他说了一下大致的想法后，没过多久冷暗雷的银武就改善完毕了，林敬言拿着新的账号和韩文清打了一场，觉得比唐三打还要顺手。

当然了，呼啸是要换人，不可能为了配合林敬言去改变什么，眼下这个角色可是完完全全为他打造的。

Q市的秋天和N市有些不同，既有滨海城市湿润的季风，也有北方城市的萧索，傍晚的天空澄净深邃，卷着薄薄的云蔓延到远方。林敬言离开训练室的时候主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宿舍那边陆续亮了灯。穿过操场的时候发现宋奇英和其他几个训练营的小孩儿在一块儿打球，篮球在篮筐上重重弹了一下飞出去，正是林敬言的方向。

他好久不摸这玩意儿了，大概是他站得位置也很恰好，林敬言接了球起跳，远远地投了个三分进去，球旋转着进了篮网，唰地一声，非常漂亮。

宋奇英接了球和林敬言打招呼，几个小孩儿说想不到前辈还会两手，想邀林敬言一块儿。

林敬言笑笑，我就不了，刚才一时手痒，没忍住。你们在比赛吗？刚才那球算出界了吧，我这球不算哈。

几个小孩儿接过球就继续玩儿了，操场旁边的路灯忽然亮了，周遭都静悄悄的，篮球撞击地面和年轻男孩子的说话声越来越远，林敬言刚才说手痒的时候完全是脱口而出，直到走到宿舍门口忽然想起以前第一次和方锐打篮球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是第四赛季，方锐还没有正式出道的时候，晚上方锐和林敬言PK输了，他不服气，说我们打篮球吧，这个你肯定赢不了我。

当时方锐满心以为像林敬言这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体育肯定是很菜鸟的吧，却没想到，在球场上也没有讨到便宜。

方锐说，队长，你还有多少事儿是我不知道的。你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喜欢耍帅招小姑娘呀！

林敬言笑了，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年轻的时候，现在不也挺帅的么。

方锐当时有些嫌弃，但随即笑了，眯着眼睛看着他，说行行行，你最帅了。

那会儿方锐的个子不高，但隔一段时间不见就会觉得窜了不少，人也从一个看起来有些婴儿肥的男生渐渐变成细长的身材，第一次参加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也能把白衬衫穿出一股男神范儿，就是一张嘴说话呼啸经理就想打人。

他来的时候有很多旧物都没带走，但是方锐送的那个造型奇特的烟灰缸被他带了过来，拳击手套形状的烟灰缸和宿舍的桌子有些格格不入，韩文清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说一看就不像是你会买的东西。

林敬言问，有这么明显吗？

韩文清略一迟疑，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因为你总盯着它发呆。

好吧，方锐送的，上面还刻了一个犯罪组合，字写得圆滚滚的，根本就不可能是林敬言写的。

但是林敬言他也没有烟瘾，摆着个烟灰缸在电脑旁边，里面时常连一点儿烟灰都没有，反而会有几张剥开的糖纸，却偏偏把它摆在了一侧头就看得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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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简直就像个沉不住气的新人。

他一直都知道猥琐流是个怎样的风格，但是在他心里，能赢就可以了，至于看起来够不够酷够不够帅，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从出道到成名，就是这样一路听着那些骂声过来的，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引以为豪——毕竟那些人也只能骂他猥琐了。

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多正常啊，本来盗贼也不是个适合逞英雄耍帅的职业，满场乱窜到处布陷阱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林跃是去年来呼啸的，在训练营待了一年始终没能入正选，一直以来就对林敬言颇有微词，上赛季末队内那几个冷嘲热讽的人中，也就数这人最活跃。

但是在他的档案里，林敬言还是认真写了复盘之后看出来的毛病。当然了，方锐看了之后也只是感慨了一下，到底是年轻人之类的，然后继续尽职尽责地当好自己的副队。

下午的对抗赛就是方锐对林跃，当然毫无疑问是方锐赢了，但是有时候这种比赛，其实如果双方相差太过悬殊，是很容易变成指导赛的，所以这场比赛方锐故意打得非常漫长，本以为可以挫挫年轻人的锐气，让他不要那么浮躁，老老实实训练。

没想到一局终了对方非常不服，偏说再来一次，三次终了过后，很多人的比赛都已经结束了，跑过来围观。但是其实，方锐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比赛可观赏性不是很强，看不出什么激情澎湃的感觉。

林跃一直都不太服气方锐，但是碍于对方的资历和身份，基本的礼貌和客套还是要维持一下的。但是谁和方锐打比赛谁知道，训练营的小孩儿姑且不论，就是心理素质稍微不太好的新人和方锐这种耐性一流的人打一场下来心态都很容易崩，更别提他现在还连正式队员都算不上。

其实虽然林敬言老了，但对于流氓这个职业而言，很多东西是可以拿出来当做典型教材的，因此总结的时候方锐下意识就拿他和林敬言做了对比。

——都已经是过去时了，就不能不老提了吗？

林跃自己也知道这话说的不对，但是说都说了，本来就是事实，说说都不行了，是老人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他们打第二场的时候中途就有人陆续离开了，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训练室早已空无一人。方锐听见这话抬头看了眼林跃，半晌没说话。

——我希望……如果你能入选，遇到他的时候还能笑着说出这话。

方锐的声音非常平静，当他非常冷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自己都挺不可思议了。在他的认知中，就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孩儿，就该打服，若是以前他一定要让他这种人知道一下荣耀第一流氓的厉害，就算现在前面冠上了昔日，打他这种水平的也是绰绰有余。

但他忽然觉得可笑。

林跃的目光撞上方锐的，发现对方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笑意，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虽然不明显，却格外嘲讽。

——那还真是不好说，说不定等我出道的时候他都退役了。

他本来不是什么能够忍气吞声的性格，只觉得一口气说完堵在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所以林跃根本没有看方锐，拔了卡就走出训练室。

只剩方锐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大大的荣耀两个字，他本不该为这种傻逼生气的，这个世界上傻逼那么多，一句两句胡说八道，为什么要去在意呢。

窗帘忽然被风掀起一角，摊在键盘旁边的资料本被吹起了几页，方锐在训练室坐了一会儿，闲着没事儿开着小号去游戏里溜了两圈儿。

直到天色渐黑，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他从裤子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

林敬言发了微博，他之前设置了特别关注。

@林敬言V：状态不错，加油。[图片.jpg]

图片内容是一盆仙人球，在灯光下被拍的栩栩如生，背景是完全陌生的宿舍。方锐点开大图，看到了电脑旁那个熟悉的烟灰缸，放大了看到了半个合字。

而林敬言的微信不早不晚发过来，仿佛踩着点儿一样挑着时候。

【干嘛呢？】

林敬言的微博头像和微信头像一样，都是Q版的流氓拿着板砖，是官网的Q版角色形象，几年来都没换过。

方锐看着那个熟悉的小头像，忽然觉得心里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忽然坏掉，千奇百怪的情绪涌上来。

手指在对话框上犹疑了半天，想起从前输了比赛时林敬言揉着他的头发说没关系，还有很多个明年，那时候的林敬言是最帅的，也是最可靠的。

但是他现在看着那个在几千公里之外忽然发来的亲切问候，猛然惊觉自己就连一个拥抱都是妄想。

低低的咒骂声瞬间消失在风中，在偌大一间训练室，也只有他一个人听得真切。

也许就在这个瞬间，那句轻飘飘的问候有如实质一般，就像是隔着千里之外的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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